忽見馮瑀變了招式,木劍上勁力陡增幾分,強取柳峙恆中路。齊琳悄聲道:“七師弟所學招式已使盡!”話音未落,柳峙恆撥開馮瑀來劍,左手五指成爪,使一招“探驪取珠”,反手扼在馮瑀其咽喉之上。二人同時停下手來。柳峙恆縮手撤劍,退後一步。馮瑀亦收了劍,拱手抱拳道:“謝三師兄手下留情。”柳峙恆揖手還禮。二人放回木劍,在殿階下跪了,等楊伴龍訓話。
楊伴龍道:“峙恆、瑀兒所使劍法精到純熟,堪為眾弟子之範,我甚是欣慰。只不過——”,說至此,慢慢從殿階上踱了下來,走到香案之前,取了木劍道:“峙恆,你且上前,為師與你將你二人方才所使劍法再演練一番如何?”柳峙恆素知師父不輕易與弟子拆講招式,自己今日幸得師父親點,實是喜悅之至,於是急忙站起到香案前取劍。馮瑀起身朝了一旁退開。裴定雲自打入門以來尚未得見師父施展武功,眼見師父要親自授招,激亢之情,更是無以複加。屏息凝神,專注以待。
柳峙恆雙手抱拳倒垂劍尖一揖到地,道:“弟子恭請師父指教。”楊伴龍道:“小心了!”手中長劍遞出,正是方才馮瑀使的第一式:孤雁南飛。柳峙恆不假思索,仍是以“卷帷望月”拆解。楊伴龍未待招式使老,瞬時變招,卻又正是方才馮瑀使的第二式“敲山震虎”。
本來這“卷帷望月”化解“孤雁南飛”乃是萬無一失,柳峙恒生性穩重,學練劍招之際專挑最為穩妥的拆解方法練習,但此時楊伴龍招到中途陡然巨變,卻令他應對倉皇。他出招時只待將招式使得到位,哪知楊伴龍已劍尖陡垂向他左肩砸來,手中向右揮出的木劍此時便回救不及,情急之下只得雙足發力,傾力轉身來躲避這一劍。楊伴龍反轉劍柄,一招“風竹秋韻”緊接襲來,柳峙恆此時已是應對疲竭,縱然眼見劍尖刺到,更無半分餘力再避開。
眾弟子暗暗嘆服。
楊伴龍收劍撤招,向了柳峙恆道:“峙恆,你可知輸在哪裡?”
眾弟子眼見楊伴龍適才所用三招,全是馮瑀之前所用,且出招順序亦未曾稍變,只是招式變接之快,匪夷所思。
柳峙恆道:“弟子功力淺薄,尚未得窺本派劍法變化之要髓。”
楊伴龍未置可否,道:“若單以劍招而論,你已學得完備、練到純熟,為師使將出來的也未必能出你之右。只是你要須知‘劍招之所出所用,存乎一心’的道理——心在意前,意在劍先;出其不意方能克敵制勝。你熟讀孫武子,這些道理卻何以不懂?”
柳峙恆道:“謝師父教誨,弟子此後必將師父所言時刻銘記於心。”
楊伴龍面露喜色,道:“峙恆,你所用化解馮瑀劍法的每招每式,無不中欱恰切。餘下弟子若皆能將我所傳劍法練到此等境地,我歡喜尚且不及;只是你既已至此境地,我便須對你有進一分的要求。為師的用意,你可能領會?”
柳峙恆屈膝跪地,重重向地上叩了一頭,道:“師父苦心,弟子自然明白。今後學劍自當更加勤苦。”
楊伴龍道:“起身吧。甚好。”
柳峙恆馮瑀二人各自回了眾弟子佇列。
楊伴龍又喚道:“琳兒、露兒。”
聞言齊琳已從裴定雲身旁走上前去,另有一名身著橙衣的女弟子上前,站在了齊琳對側。兩人如前兩人一般,施禮、遞劍、進招。
但見齊琳招式輕巧淩厲,與其過招的那名女弟子卻劍式空明飄渺,兩人對戰,倒更似淩波共舞。裴定雲但見齊琳的劍招中除了有方才柳峙恆、馮瑀二人所使劍法的招式之外,仍有無數相比之下更為細膩的劍招疊出。二人劍招忽快忽慢,忽重忽輕,衣袖飄擺,進退分明。但每一招卻都使得中正安雅,不帶絲毫爭強鬥狠之意。
二人拆解到約四十招左右之際,忽然手上力道大增。勁力到處,一招一式盡皆古樸拙重;而舞動之際身形卻依舊翩躚俊朗。
裴定雲忽聽得身旁一名弟子輕聲呼道:“全真劍法!”
裴定雲此時一心專注於觀習劍招,於這名弟子口中所說劍法名稱倒未著意,耳畔只一直回蕩著楊伴龍方才對柳峙恆所說話語:“劍招之所出所用,存乎一心;心在意前,意在劍先。”他反複思量這句話,口中喃喃自語,越想便越覺得奧妙無窮,似是長空暗夜裡劃過了一顆流星,登時心頭靈光無限。
他一邊品味話中寓意,一邊思記劍招,到後來,便只有心中一片通明,對齊琳與那橙衣少女演練的劍招,竟已不再刻意區記。待得良久,心中方才如夢初醒,暗自驚詫道:哎呀!師父話語中深意所蘊,是較柳師兄這般修為而言;自己現下的武功境地,卻如何能擔當的起?這下可倒是捨本逐末、操之過急了。強轉心念,直視前面二人,只欲將拆解招數再回憶個清楚。
張無忌攜了兩位後輩弟子來至天臺山腳下,見一幫人眾正往上而行。聽其言談,確是比劍之事。料想這些人也俱是往華峰之巔觀劍之輩,於是隨了眾人,一擁向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