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水去外村買豬去了。朱玉群吃過早飯也出去串門去了。孫子孫女都在外地打工,也只有過年才回來一次。
空蕩蕩的院子裡就剩下了老太太一個人。那鬥雞公的誘惑一直縈繞在老太太的心頭,揮之不去。記憶中的味道讓太太念念不忘,這樣的念頭一起就成了心病,讓老太太坐立不安。
也許人老了就是這樣,對某些東西就有一些病態的執著,對某些事情就顯得頑固。老太太就想著今天一定要吃上鬥雞公。
老太太就拿了一根竹竿拄著,推開院門往外走。
雨後的村路有些濕滑,老太太走得很小心。
球球看見劉一水的老孃出了門,就悄悄地跟在了她的後面。
球球已經把所有車車山的人都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了。那一次球球抓住了偷雞的趙全,它的地位在村裡人心裡已經是極大地提高了,再也沒有人說它是不祥的孝子狗了。看見劉一水的老孃一個人往車車山走,球球有些不放心。
三花兒已經成了球球忠實的跟班,也搖晃著尾巴跟了上去。
老太太先在山腳下的田地裡轉了一圈。雨水已經讓田埂上的泥土變得松軟,粘在鞋上走起路來有些吃力。老太太索性把鞋脫了,光著腳在田埂上走。
老太太的腳有些瘦弱,皺皺的皮包裹著嶙峋的骨。那些濕滑的泥土就從腳趾縫裡鑽出來,糊滿了她的腳背。
老太太不覺得難受,反而有些親切感,有些孩子一樣的童心般的快樂。
啪啪地踩著那些稀泥,任由它們沾滿了腳背,褲腳。
老太太抬頭看著雨後初晴的田野,那些樹木莊稼,竹林村舍,一切是那麼熟悉。她曾經在這一片土地上勞動過,養育一群兒女。這土地浸透過她的汗水,也滋養過她的身體。只是如今,她老了,不能夠再在田野裡勞動,再也不能親近這一片土地了。
現在她只能夠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像個孩子似的,在田埂上踩著那些稀泥。濕滑的稀泥讓她的腳底板有些發癢,她想要笑,大聲地笑,就像小時候一樣。小時候,她可是一個出了名的瘋丫頭。
“走了,球球,三花兒,我們去山上,山上才有鬥雞公的。你看我的記性,真是老了。”劉一水的老孃招呼著兩條狗,帶著它們往車車山上走。
山上的路更加的泥濘濕滑,老太太有幾次都差一點摔倒。球球和三花兒都急得直叫喚。
每一次要摔倒的時候,老太太都像一個技術高超的雜技演員,總是能夠用手裡的竹竿找到一個支撐點,然後搖晃幾下,站住了。
老太太這一次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她還能夠上山呢,雖然有些艱難。想想年輕的時候,她挑著一百多斤的擔子,在這山路上也是行走自如的。
球球又聞到了那股新砍伐的樹木一樣的清香。循著香味,球球在一叢南瓜藤裡面發現了一朵很大的鬥雞公。那開啟的傘蓋帶著露水,在雨後的陽光下熠熠閃光,像是鑲了透亮的鑽石。
球球大叫起來。老太太也看見了那一朵鬥雞公,拄著竹竿走過來。
“多大的一朵鬥雞公啊,有臉盆那麼大呢。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大的鬥雞公的。”老太太感嘆著,伸著手去夠那朵鬥雞公。
那是一叢長在一處陡崖上的南瓜藤,一大片帶著細小毛刺的葉子,開著幾朵金黃的喇叭一樣的花。那朵鬥雞公就長在南瓜藤的根部。
老太太試了幾次,沒有夠著。她索性扔了竹竿,身子趴下來,也不管雨後的泥土和草葉上的露水。她太想摘到那一朵鬥雞公了。
終於,她夠著了鬥雞公了。她高興地想要大笑。可是她還沒有笑出來,就跟著鬥雞公還有松軟的泥土一起往下掉。
一瞬間,老太太覺得自己像鳥兒一樣的飛了起來。藍天、白雲、太陽都在頭頂晃動。然後,她就石頭一樣的落下了一丈多的崖底。
藍天、白雲、太陽還在頭頂,只是它們不再晃動。老太太聽到了球球和三花兒的叫聲。然後她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了,感覺自己墜入了一片迷茫混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