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阿雲停止了劇烈的顫抖,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阿琳,那眼神依然渾濁,只是透著一些不一樣的感情,似乎是不可思議。
在阿雲抬頭的那一刻,阿琳竟然害怕得後退了兩步,還差點失手丟了火把。
阿雲突然很想笑,自己從小一起長到大的阿琳居然害怕自己,找到自己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為什麼殺了他的哥哥,只是他笑不出來。他只是再次低下了頭,這一次任阿琳說些什麼都再沒有任何反應,更沒有顫抖。
阿琳問了很多遍,可是阿雲再也沒有抬起頭。她感覺自己失去了什麼,只是被失去哥哥的傷痛深深掩蓋了。直到她失魂落魄地離開的時候,也沒有注意到阿雲的眼角分明流露的痛苦。
另一邊,消失一整天的族長兕金出現在了祭洞之中。餘下六人看到他並不覺得如何意外,即便經歷了喪子之痛,他仍然是部族的族長。
“阿煌的後事準備得如何了?”這種時候,只有大祭司先行開口。
族長裝旱煙的手微顫著,哆哆嗦嗦好不容易裝好了一鍋煙,點燃了吸上一口,“差不多了,七天之後舉行地葬。”南部山林的古老部族對於葬禮有著近乎苛刻的規定,像兕山那樣的英雄,要舉行天葬招魂,而一般的族人,是舉行地葬安魂。即使是族長的兒子,阿煌也太過年輕了,還沒有來得及為村落做些什麼。
“我會親自為阿煌安魂,”大祭司承諾道。
“多謝了。”老族長有些激動,行地葬之禮時,會有一位祭祀在場主持儀式。一般的族人死於安詳,這樣的儀式已是足夠,而阿煌的死,與安詳相去甚遠,此次大祭司答應以法力為阿煌安魂,告慰阿煌的在天之靈,也解了老族長的一件心事。現在沒有一件事比讓阿煌安息更為重要了,可是作為族長,兕金不得不來這裡,這個祭洞,這個傷心之地。
“說說吧,都什麼看法。”
與開啟秘境之前一樣的七人,一樣的提問,一樣的沉默,不過這次沉默的時間分外的長。
“兕靈,你先說吧。”兕靈是族中出了名的智者,有智祭司的美稱。
兕靈斟酌了一番,慎重開口道,“首先,我們不能簡單的下結論,畢竟我們所知道的有限,這三個孩子都是好孩子,這個是大前提。”
“行了,不用鋪墊了,這些我們都知道,兕靈,你直接說吧。”兕輝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性子,現在的情形更讓他焦躁不安,他害怕聽到那個結論,但他實在想不到解決這件事的方法。
“成,我們先從看到的來說。”
原來那一日,在供奉兕像突然大放青光的時候,在坐的幾人和阿琳都看到了一幅畫面,就像投射在水面上一樣,雖然有些模糊,大家還是看到了事情的關鍵。他們看到了一個身影正用一把黑劍捅進了阿煌的胸膛。阿煌抓住了黑劍,好像說了些什麼,最後無力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離他不遠的地方,正躺著阿勳。當那個身影轉過身時,所有人都震驚了。再然後,畫面變為了現實,有一股力量從水面蕩漾而出,開始還很微弱,片刻之後,開始變得波濤洶湧。幾位祭司對於這種力量非常敏感,察覺到了這股力量中的暴戾,不得以出手抵禦。最後即使五人一齊出力,也不過堪堪擋住,出於無奈,祭洞中的其他數位前輩也統統出手鎮壓。直到半炷香之後,所有人都快要擋不住的時候,這股力量才開始變弱。當所有人都以為就要結束之時,突然遭到了這股力量的反撲,而兕光也是在這一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它,所以重傷至此,也造成了山洞的岩石坍塌。等大家清醒過來時,就看到原本供奉部族圖騰的地方已經毀了,地上躺著昏倒的阿雲阿勳,還有已經死透的阿煌。
“這件事疑點頗多。第一,阿煌死之前說的話是關鍵,可是我們沒有聽到。不知你們注意到了沒有,阿煌死之前沒有什麼痛苦,反而露出了笑容。第二,當阿雲轉身的時候,他的整個臉龐都是青色的,滿是掙紮之色。”
“沒錯,確有此事。”說話的是四祭司兕玉,當時情況緊急,能記住這些細節的也就只有以智慧聞名的二祭祀和以細膩見長的四祭司。要是兕輝,估計一百次也不會注意到這些。
“那這代表些什麼呢?”問話的自然就是兕輝了。
“代表這件事有隱情,要從長計議,最好能讓阿雲開口,再等阿勳醒來,兩相對應,才可確定。”
“廢話,這三個娃都是我從小看著長起來的,都是好孩子,發生這樣的事,當然有隱情,你說了不等於白說。”
“族法不可廢,阿煌的死村落的人現在都知道了,我們無法解釋。”這是三祭司兕淼。
“你什麼意思,你要處死阿雲?你瘋了?啊!”兕輝急了,這就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阿輝,你冷靜點,阿淼不是這個意思。”兕靈急忙勸阻。
“我不站在誰的立場,也沒有要處死誰,只是提醒你們,除了找出事實真相,還有一件事要解決,如果不能在剩下的七天之內找出真相,那麼我們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兕淼是除了大祭司之外最為冷靜的人。
“就對部落說還在找真相不就完了。”兕輝最不喜這些條條框框,本來不是問題,非要把自己架在那個位置。
“族法不可違!”兕淼再次強調了一遍。
這樣的對話持續了很久,這樣的問題也很難得到明確的解決方法。討論了一夜,結果也不過就是盡力治療阿勳讓他盡快醒過來,除此之晚就是盡力讓阿雲開口說話。
當天際已經泛起魚肚白時,終於大家決定先散去各自休息恢複體力。現在的情況,缺了誰都不行。老族長戰戰巍巍爬了起來,緩緩向洞口走去。
歲月沒有放過這個威嚴的老人,連日焦急的等候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足以解釋那滿頭的白發和愈發佝僂的背影。他拒絕了別人的攙扶,倔強地一個人走著,一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