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這種事兒,是人力無可抵禦的天災。難怪雪烈族這麼迫不及待想要對外擴張。而大祭司又要急匆匆將族民遷移。
“公子若是允準,今晚就請裴小將軍或者晏暢走一趟,將信送到旭日城。”林嘉言簡意賅說著後續的計劃。
這麼輕車熟路,只怕林嘉幹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勾結外敵,算計部族,來提升自己的地位。尤其這一次遭難的大多都是平民百姓。
抬頭看著面前歡歌笑語的年輕男女,回想起之前路上所見的興高采烈收拾家當的婦孺,還有跪在林嘉住所周圍,虔誠祈禱的老人……,不知道問什麼,秦諾心裡頭一陣不舒服。自己當初制定這個計劃的時候,沒有想過這一切嗎?或許想過,只是不必親眼面對,就可以當做不知道了。
林嘉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突然低呼了一聲:“皇上……是否覺得此計太過狠辣,會牽扯無辜婦孺之輩呢?”神情鄭重,甚至改了稱呼。
秦諾沒有回答。
林嘉徑直說了下去,“皇上,仁慈之心固然珍貴,但也不可濫用。如今的雪烈族看著弱小受壓迫,但是皇上當知曉,他們曾經是北朔的五大部族之一吧?而且還是最激進剛毅的一族,當年曾經數次試圖染指我大周江山。”
秦諾也曾經看過這些記載,那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北朔王庭對部族的控制力還沒有如今這樣強大,強悍的部族,經常各自為戰。
對大周疆域最熱衷的,就要數雪烈族了,也許因為全盛時期的雪烈族的疆域大幅度與大周接壤,他們不僅積極響應王庭的號召,還經常自己組織旗下的中小部族,南下劫掠。是讓北軍頭疼無比的外敵。
“因為他們的攻擊,我朝北疆受害的子民和將士數之不盡。臣的族叔,就是二十多年前陣亡在雪烈族的手上。他曾經是我林氏一脈幾十年來最傑出的子弟,被家族寄予厚望,卻年紀輕輕就命喪邊關。而如他一般年輕身亡的,北疆多年來車載鬥量。”
“皇上看看四周,如今的雪烈族子民,多有黑發黑眸者,大都是早年與俘虜來的奴隸所生育的混血後代。有些是其他部族的人,有些便是咱們大周的子民。他們原本是北疆土地上安穩生活的百姓,有自己的家人事業,轉眼卻被擄掠到此地,生死不知。”
“早年雪烈族南下屠戮的時候,何曾顧惜我大周婦孺之輩。如今我等借刀殺人,又有何憐惜?”
“皇上提出了造神計劃,並且選定了雪烈族為目標,臣私底下其實非常欣喜,也許這就是機緣天定吧。”
“臣並非惋惜長輩的身亡,他投筆從戎,本就為了報效國家,他是為大周江山,為天下百姓安康而死,死得其所。只是希望皇上明白,幼小衰弱的野獸也是野獸,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在臣的眼中,這些狄蠻之輩,盡皆狼子野心的畜生。這些幼童,將來會成長為野狼般的戰士,這些婦人,也會生下更多的子嗣。將來都是我大周的隱患。”
“執行這個計劃,臣倍感榮耀,殺戮其子弟婦孺,如屠牲畜,臣毫無愧疚之意。”
漆黑的夜幕下,林嘉聲音低沉,在遠方喧囂熱鬧的襯託下,如同幽靈囈語般清冷。
他一番話語,將自己的內心和立場剖白清楚。
秦諾明白,這樣的想法,其實不止林嘉一人,朝中的讀書人和軍官,尤其年輕一輩,普遍有這種想法,對北朔的憂慮和恐懼,還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文化優越感。
早年魏國滅亡,北方草原民族南下,曾帶給中原地帶難以言喻的痛苦,屠城滅族,不勝列舉。是武皇帝乘風而起,驅逐韃虜,靖平地方,建起了大周,才還百姓一個安穩盛世。距今不過百年,曾經的四野哀鴻還清晰地記載在史冊中。
還有文明隔閡,不同的文明體系,天然而成的分裂感。雖然穆氏皇族這些年來,竭力效仿中原,加強中央集權,但依然被自視甚高的周人鄙薄,再加上多年徵戰殺伐留下的傷痕。
秦諾點點頭,“朕知道了,部族之間的紛爭,本就如此。”
其實不必攀扯這麼遙遠,只說眼前,雪烈族要將數萬子民遷移到磐洛城內,那麼磐洛城裡原本的百姓怎麼樣呢?北朔的城池,並不像是中原那麼佔地廣闊,房舍林立。城內的結構佈局都非常緊湊。之前在磐洛城住了幾日,早已看出,因為城外雪災,城內人滿為患。如今要騰出居住幾萬人的空間,那麼……
“皇上睿智。”林嘉鬆了一口氣,其實就算他不暗中通敵,鐘躍這些人也要組織人手埋伏反擊的,暗中送信,只是讓他們更有效率。
“你不能久待,回去吧。”
林嘉躬身一禮,退了下去。
秦諾繼續遙望著坡下的小廣場。
繞了一個大圈,林嘉飄然如謫仙的身姿出現在熱鬧的廣場上,立時吸引了眾多的目光。陶雲青和另外幾個年輕的武將圍上了他,似乎在請教著什麼,滿臉仰慕。
林嘉含笑應答,他舉手投足之間,天然帶著風流清貴的姿態,連周圍的女孩子都忍不住偷偷看著,只是礙於身份,不敢上去邀約。
看著那崇敬的目光,再回想剛才林嘉的一番辯白,秦諾心情莫名地沉重了起來。
不多時,幾個身影相繼來到了坡地上,是裴拓他們幾個。
夜色掩映之下,皇帝似乎心情不佳。
陳長安低聲問道:“公子?”
秦諾很快從那點兒小情緒裡恢複了過來,沉聲道,“一切按照計劃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