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苦笑一聲:“也許是因為皇上的手段,太讓人心悸。”
“然後呢?秦澤就比朕強了嗎?”
“燕王不如皇上多矣。”林嘉實話實說道。
“哦,林卿如此支援燕王,朕還以為對十弟評價甚高呢。”秦諾意外。
林嘉平靜地說道:“燕王生性聰慧,機敏好學,肯於納諫,是明君之象,但是……他依然不如皇上多矣。”
在秦諾的視線中,林嘉繼續說了下去。
“皇上臨朝不過年餘,但崢嶸之象已顯,臣請問,皇上所求,是否大權獨攬,乾綱獨斷?”
想不到竟然被他看出來了。“難怪連父皇都稱贊你,”秦諾笑起來,“自古以來,為君者當然希望自身一言九鼎,否則何為君臨天下?”
“皇上所求者,只怕與以往君主不同。”林嘉冷靜地指出。
“皇上先以降稅收攬民心,再以金衣教蠱惑輿論,一步一步,蠶食權柄,將來皇上是要收拾天下門閥世家,將天下權柄和民望集於一身的。”
“只要天下百姓得以安康,這樣的結果不好嗎?”秦諾反問。
“若是皇上有一天,不想將這些利益和安康賜予百姓了呢?那時候,可有人能勸諫制衡皇上。”
“自登基起來,皇上待群臣謙和有禮,常肯納諫,但仔細斟酌,就會發現,都是些小事,在國朝大事上,皇上從來思慮固執,不肯轉變的,費心百般心機,手段出奇,也要達成所願。”林嘉平淡地說著,“比如之前朝野紛爭不斷的昌龍觀安撫使一職,可笑霍尚書和裴將軍,還在謀算不斷,其實皇上一開始就已經有所決斷了吧。”
這天下權柄,若真集於一人一身,尤其一個讓人徹底摸不透的皇帝身上,太危險了!
而燕王若登基,絕不會有這麼大的劇變,國政和外事都會肉眼可見的平穩下來。
秦諾嘆息了一聲,他以為,如今朝中,最瞭解自己的人是裴翎,沒想到林嘉竟然也摸到了一點兒邊角,對於他迫切的改革之心。
只是,管中窺豹,他的理解有些偏差。
“乾綱獨斷的獨、裁者,是有些危險。不過,朕距離這個還有些遙遠吧?”秦諾笑道。
秦諾不想讓話題飄地太遠,也不想在這裡長篇大論談論自己的政治理想,這些東西,做出來遠比說出來更加有力。
他確實想要乾綱獨斷,但那只是為了將來更加規模宏大的改革而打基礎,不是僅僅為了一人的爽快。不過現在就算說出來,眼前之人也未必能瞭解。
而且他也沒有那麼長的時間可以浪費。
比起這個,更簡單粗暴的手段才最有效率。
他直白地問道:“林卿想要為燕王陪葬嗎?然後再讓林氏一族為林卿陪葬嗎?”
比起理想的遠大,現實更加殘酷。
林嘉霎時冷汗了。
“皇上……”
歷朝歷代,謀逆篡位,都是隻有一個下場。之前逆王秦健謀逆,郭氏一族及其附庸的下場,朝野上下有目共睹。
在被侍從困在房內的那個瞬間,林嘉已經接受了自己的結局。但是此時被皇帝赤、裸裸提出來,尤其涉及到家族。那種瞬間浮現的絕望痛苦,幾乎要將整個人淹沒。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顫抖不已的人,秦諾沒有繼續開口說話。
等了片刻,林嘉似乎從短暫的恍惚絕望中清醒了過來。
“皇上既然肯來見罪臣,想必已經有所決斷。”
“沒錯,朕願意給你一條活路,無論是你,還是你的家族親人。你可以再選擇這條路,投效朕的身邊。”
“皇上為何對罪臣另眼相看。”林嘉自認,跟眼前這位少年天子接觸以來,自己給對方留下的都是糟糕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