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在面前,秦諾真想要問一句:“裴卿是有讀心術嗎?”
合上奏摺,秦諾滿心吐槽,格物司主事,這才是個六品的官職啊,您老人家讓朕怎麼安排?
秦諾將這份奏摺留中不發,很快,幾天之內,朝中向格物司舉薦人才的摺子翻了十倍。
裴翎上表的事情瞞不過這群人精。立刻大家都意識到,這個格物司,將來可能在朝廷裡佔據重要的一個位置!
秦諾真不知道該怎麼想了。無論如何,這總是一件好事兒。至少可選擇的人多了不少。他仔細看過了眾人的履歷,還真有些可用之才。
只是在官職任免上,還是舉棋不定。
“皇上想要用裴將軍嗎?”看到秦諾又一次拿起裴翎的摺子,霍幼絹忍不住問道。
“如果駁回,就太不給面子了。”秦諾笑著,“而且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皇上真的要用裴將軍嗎?”霍幼絹又問了一遍,神情鄭重。
秦諾沉默了。他明白她的憂慮。裴翎他不是普通的權臣重將,一旦在朝中複出,勢必引發政局動蕩。
而且,裴翎這個人,真的能夠為自己所用嗎?
二十多年前的四王之亂,諸王爭奪皇位繼承權,各自勾連派系,結黨營私,甚至連續爆發了多場兵變。
裴氏一族原本也是頂級門閥之一,卻被捲入這場變亂,抄家滅族,門戶凋零。
早年太清帝在位,元後所出的嫡子被立為太子。可惜太子性情孤高,卓爾不群。逐漸被太清帝所不喜。而身為皇長子的慶王卻勇武過人,深得太清帝喜愛。
裴家是堅定的太,子黨,慶王數次招攬,都不為所動。慶王深恨之。在他的暗中操作下,太清十一年,裴家因為截留軍糧,以次充好,引發兵亂的重罪,被抄家滅族。
當時十四歲以上的男丁全部被斬首,十四歲以下的和婦孺流放北疆為奴。
裴翎從一個宮中伴讀的貴公子淪為罪奴,流落北地掙紮求存。
太子自保不暇,也無法救援。
之後數年,太子徹底被廢,慶王執掌大權,發現這幾年裡裴家不僅沒有乖乖當奴才,還一直暗中調查當年的真相,試圖洗清罪名,甚至還暗中與太子一黨保持聯系。慶王驚怒交加,對裴家更是趕盡殺絕,這一次連同婦孺都沒有落得好下場。
而當時的裴翎因為潛入北朔,才免遭第二次的格殺。
好在慶王一黨也沒有猖獗太久,他因為在太清帝病弱時候窺伺宮廷,被太清帝發現,從而被訓斥。慶王懷恨在心,發現父皇並不想將自己立為太子之後,索性勾結地方,舉兵叛亂……
可以說四王之亂貫穿了整個太清帝的後半輩子,十餘年的朝政鬥爭和此起彼伏的叛亂讓皇室的權威一落千丈。直到最後原本是個小透明的景耀帝異軍突起,問鼎大位。
景耀帝登基之後大赦天下,很多之前牽連的家族得以赦免,裴家也在其中。之後裴翎得以憑借軍功快速晉身,更在執掌大權之後平反了冤情。
可惜家族中人都死絕了,只剩下裴拓這個侄子機緣巧合才得以存留。
秦諾捫心自問,這樣的深仇大恨若是落在自己頭上,絕不可能輕放。
誠然,在這個時代,忠君的守舊思想佔據了主流,這種觀念一貫認為,皇帝都是無辜的,都是奸臣蠱惑,才會導致迫害忠良,好人冤屈。只要將來撥亂反正,將奸賊誅滅,自身悔悟一番,就可以達成群臣一家親的大團圓結局。
便如眼前,迫害裴家的是慶王一脈,已經因為叛逆之罪被削去皇籍,灰飛煙滅了。裴家的罪名也已經被洗清,爵位和封地都被歸還。
但是裴翎會這麼認為嗎?日常接觸中,此人才智敏銳,堪稱驚才絕豔,絕對不是那種古板守舊的人。
“朕會小心。”最終,他只能這樣說道。
裴翎是一隻猛虎,雖然幾次見面,兩人之間氣氛融洽,幾乎要引為知音,但是秦諾非常明白,裴翎的危險性。
秦聰駕崩的那一夜,如果不是自己緊急變換了方案,那麼整個京城,已經血流成河了吧。
神策營,神兵營,霍家,還有依附霍家的眾多門閥貴族……甚至連宮中的霍太後只怕都難以保全。
比起自己準老丈人霍東來的溫水煮青蛙式的百般謀算。裴翎的風格,更偏向於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蟄伏千日,一擊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