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之川朝住持走去,將懷中的骸骨放於住持手中。
“請替我保管一日,明天我會取回。麻煩您了。至於正殿的修葺費用,明日也會一同送來。”
說罷,青之川深深地鞠了一躬,不再多說,邁步離開。
住持一頭霧水,心中疑慮萬千,什麼都想問出來,但見到青之川微紅的眼眶,竟什麼都說不口了。他呆愣愣地接過骸骨,目送青之川的背影消失在殿外,才意識到自己還什麼都蒙在鼓裡,當即悔恨地又錘了小和尚一下。
青之川的步速很快,愈往前行,她幾乎已經不是在走,而是在奔跑了。寒風擦過臉頰,拂去她眼周的微紅,為她心中怒焰添上薪火。悲慼褪去後,她只剩下了憤怒。
她現在已經能夠確定了——父親已死,切實地死在了逃亡的那一日。已死之人不可複生,那個宿居在她的家中,有著與父親同樣面容,鳩佔鵲巢的蛟龍,定是個居心叵測的妖怪,否則絕對不會以父親的面貌出現,編織出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慌張欺騙她。
她冷笑了一聲,放慢腳步,不停地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回歸正常——至少要在表面上顯得正常。她摩挲著雕有華美浮紋的刀柄,一瞬之間想了很多。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拆穿“淩穹”的真面目,想要看透他的險惡用心,想要將他徹底制服。
但她不能心急。想要騙過那個妖怪,一定不能出任何紕漏。
青之川走到家門口時,她的計謀大致成型。
美其名曰計謀,實際上也不過是避免讓淩穹起疑心的權衡之計罷了。但至少有計劃了,不是有勇無謀的一意孤行。
青之川深呼吸了一口氣,叩響門扉。她似乎聽到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站在門前,她竟然比任何時刻都要緊張。她不知道會是誰來開門。如果是淩穹,她想她很有可能會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刀刺穿他的心髒。
所幸,聞聲而來的是雪童子。
“大人回來啦!”雪童子敞開門,很是興奮地迎她進來,“今日大人出去得有些久呢。”
青之川尷尬地笑了笑,擺擺手,對雪童子道:“我還有事,就不進來了。能麻煩你能幫我把他……我父親,叫到這裡來嗎?”
還不能打草驚蛇,她想。
現在再說出“父親”這詞,青之川直覺得惡心。
“對了,讓大天狗也過來。”她補充道,“你先去叫大天狗,再去找他。”
雪童子不明就裡,但沒有多問,乖乖點頭,轉身落實她的囑託去了。大天狗就站在不遠處,不用雪童子傳話,已走到了青之川身邊,一見到她就壓低了聲問道:“怎麼了,四十九?出事了嗎?”
今天的大天狗分外敏銳,一眼就看透了她的異常。
青之川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關切問話,只叮囑他,讓他接下來遠遠地跟在她身邊,無論出了什麼事情,都要率先保護她的安全。
大天狗心中的疑慮更甚,看著青之川的目光也變得幽深。青之川別開眼,她知道向大天狗隱瞞事實不好,但這裡不是合適的場合。
“只要跟在我身邊,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她小聲道。
得了這一句保證,大天狗就已滿足。他用力點頭,撲稜著翅膀飛走,不知躲到了何處。
大天狗消失後不多久,淩穹也到了。
看著他過分消瘦的臉龐,想起他刻意編織的謊言,青之川隱在袖中的手倏地收緊,緊攥成拳,腕上暴起青紫色的脈絡。
但她依舊是笑著,未見絲毫異樣。
她拍了拍雪童子的肩膀,把他打發走後,笑著對淩穹道:“我剛才在那邊的河裡見到了一條蛟龍,父親……想去看看嗎?”
她刻意拔尖了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盡量歡快。
淩穹似是很驚喜的模樣,連連要求青之川趕緊帶他去看看。他這幅做派,落在青之川眼裡,成了惺惺作態。
青之川應了聲好,走在前面,充當起領路人的角色。一路上說說笑笑,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