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之川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式神們會有怎樣的反應,她回去便能知道了。用自己的心思去枉自揣測他人的想法,這也太過失禮了。
山坡陡峭,下山時應當小心些,可惜放慢腳步才是,然而挨不住青之川歸心似箭。她原本只是快步走著,然在慣性的助力下,她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完全是大步沿著山坡向下跑了。
前些日子落了場大雨,難得的晴天又未能拔幹深藏於泥土中的水汽,因而地面多少有些濕滑。青之川的速度有些太快了些,她一心只想著趕緊回去,完全忘記了土地有多濕滑。她不止一次地因為腳底打滑而不小心摔倒在地,但她沒有多想,疼痛感也被拋之腦後,繼續前行。
待跑回家,青之川幾乎快累垮了,整個胸腔就充斥著撕裂般的痛感,伴隨心髒的震蕩各處遊走。她深喘了幾口氣,姑且讓自己熟悉這種痛感。她用力推開門,一時忘記留意腳下,被門檻絆了個踉蹌。
這會兒式神們正巧都聚在庭院中,認真幫著玄青打掃庭院,聽到一陣格外急促且亂的腳步聲,紛紛抬起了頭。
在自家式神面前跌倒,絕對是會被嘲笑上整整一個月的可笑事情。青之川反應得極快,立刻已經重新站定,沒有讓任何人看出端倪。
玄青右手撥弄著佛珠,站在房門前,遠遠地看著青之川匆忙跑來,卻並未挪動腳步,只是提高聲問道:“我讓你去打的水呢?”
青之川兩手空空,眼中茫然,顯然根本沒有完成他的囑託,甚至還把水桶也一起落在了河邊,沒有帶回來。
不必青之川回答,這些小事玄青單靠眼睛就能看出來了。他忍不住嘆氣搖頭,不知應當如何勸誡她,讓她更加細心些才好。
青之川根本沒有聽清他的問話。她僅僅只是聽到了玄青的聲音而已,至於他說了些什麼,她根本沒有注意到,也沒有多餘的心神注意。她攥著裙褶的雙手不停地顫動著,她攥得有些太用力了些,甚至指節泛白也渾然不覺。
她有萬千話語想說,然而此刻卻全部都堵塞在了喉嚨中,一句也說不出來了。過分活躍的心緒悄然作祟,她能說出的話,只剩下——
“蛟龍回來了!”
她不停地反複唸叨著這話,再無別的話可說。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喧鬧聲不再,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齊齊看向青之川。
般若丟下抹布,飛奔著沖到了青之川身邊,驚叫道:“真的嗎?!你沒有看錯?!”
他不停地搖著青之川的手臂,聲音在過度驚訝的作用下,聽起來要比往日更加尖細。
青之川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道:“我怎麼可能看錯!”
式神們的眼中仍是有著些許質疑,看來他們還是不敢確信青之川的話。
他們會不相信,實際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距離那場無妄的屠殺,僅僅只過去了十餘年而已,甚至未及一代,仇恨之火依舊在蛟龍心間燃燒。從沒人能想象,蛟龍竟然會願意放下舊怨,重回平安京這一是非之地。
但他們也僅僅還是質疑而已,他們知道青之川不會,也沒有必要撒謊。唯一的可能性,大概是她錯認了。
見式神們都在質疑自己,青之川急了,感覺伸手比劃起來,著急道:“就在山上的河裡,我見到了一條蛟龍。它是銀色的,非常漂亮,不過體型稍微有些偏小,好像年紀不太大,但……誒?”
她倏地停住,不再說下去了。
為什麼要說那條蛟龍體型小呢?她分明,從未見過蛟龍。
她凝視著地上的落葉,失神地站著,一言不發,什麼都不說了。
現狀似乎有些過分混亂了。
“四十九,你沒事吧。”
酒吞的問話拽回她的理智。
青之川沒有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急忙站直身,反問道:“什麼?”
酒吞聳肩不答,只是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讓人摸不清頭腦。
她看向玉藻前,希望他能給出答案。然而玉藻前卻別開了頭,神情略微有些糾結。他不停撫弄著鑲在袖旁的軟毛,試圖忽視青之川,然而她央求般的目光終是讓他心軟。
玉藻前狠狠瞪了酒吞一眼,暗自怨恨酒吞不將話說完,害得他要擔起這重責。
他抬眼掃了掃青之川的表情,急忙別開視線,略有些踟躕道:“……你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