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胃裡空空如也,吐到最後只剩清液。他腦中微微清醒,聞言挑起一個嘲諷的笑:“去你媽的……”
話音未落,胃袋一陣痙攣,他無法控制地張口,突然嘔了一口血。
許克賢剛開啟門,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結巴道:“你,你……”
林佑沒精力回答他,血腥味刺激得他喉結滾動,額上冷汗滾滾,口中不斷溢位鮮血。
許克賢猶豫了一下,抬手撫上他顫抖的脊背,被林佑一把反手揮開。還沒等反應過來,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幹嘔,他竟吐出了黑色的血塊。
血腥味充斥了廁所,許克賢腿都軟了,顫抖著去摸手機,卻見林佑垂眸看了看馬桶,一臉淡定地按下沖水。
“你……”
清水打著旋兒,將血塊汙穢攪進下水管道,林佑隨手一挑,見捲筒紙見了底,很平靜地轉向他:“紙。”
“……”
林佑接過紙巾隨意一抹嘴,把頭伸到水龍頭下清洗一番,踉蹌著就往外走。許克賢見他面色緊繃,前襟還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一時竟不敢動作。
而林佑只當他不存在,扶著狂浪舞池的邊緣,慢慢走遠了。
他面色平靜,指尖卻微微顫抖。
——許克賢是個不折不扣人渣,卻偏偏是這渣滓,拯救了他瀕臨窒息的少年時代。中學天臺上的攔腰一抱,叫他從此數十年,一刻不得安寧。
茫然站在陌生的街道上,林佑只感到疲憊。恍惚間,他突然覺得,二十年的苦海浮沉,多半是偷生的報應。
那日夕陽很好,風也自由,教學樓下紅葉繾綣,本是個最好不過的離別之日。他錯過了那一天,一路咬牙熬到今時今日,竟還是不得不走——仍是一無所有,只添了遍體鱗傷。
我這一生,究竟是為了什麼?
人潮洶湧,喧囂吵鬧,都與他無關。他一人站在夜風深處,形單影只,茫然無措。
林佑扶著冰冷的玻璃幕牆,抬眸迎向滿街刺目燈火。一片光怪陸離、燈紅酒綠間,他隱約撞進一汪清澈的目光。
林佑屏息望去,目不轉睛,似追逐著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人沒有離去,穿過車流,直直走向他。他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抹一把林佑濕透的額發,無奈道:“只一會兒工夫,怎麼弄成這樣?”
低沉動人的聲音如擂鼓,將心髒敲開一條縫,鮮血淙淙流動,溫暖了僵直的肢體。
林佑微微睜大眼,機械地開口:“餘笑瀾,我很難過。”
那人手足無措,胡亂拿袖子抹他的面孔,低聲道:“是我錯了,對不起。我,我不該那麼說,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找了你一夜……”
林佑沒說話,任由他擦得自己面色發紅。
餘笑瀾把他的腦袋用力按進懷裡,一疊聲地哄他:“我混帳,我說錯話,別生氣了,佑佑。乖啊,別哭了。生氣就揍我,別哭了,啊。”
神智逐漸回複,林佑隱隱感到對方襯衫傳來濕意,才意識到是自己落了淚。
餘笑瀾聽他不言語,捉著他的手就想抽自己耳光。林佑眼珠子僵硬地一轉,下意識抽回手。餘笑瀾急得臉都漲紅了,整個人軟綿綿的,恨不得讓對方踩上兩腳才能心安。
林佑眨眨眼,輕聲開口:“別,我捨不得。”
捨不得,半生苦楚等來的一個懷抱,他捨不得。
餘笑瀾還扯著他,聞言慢慢收攏手指,很堅定地十指相扣,在滿街人潮中,旁若無人地牽著他往光明處走去。
“走吧,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