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螢“嗯”了一聲,最後都沒有去見崔菩提。
“打暈了送走吧。”
這一夜過後,因宣平伯回來的及時,京城還算沒有造成極大的破壞。但對於安寧了許久的大周來說,也已經算是傷筋動骨。
皇貴妃已死,連罪魁禍首廢陳王都死了,這場突變來的快,去的也快。
李螢料理完皇貴妃的“喪事”,就一直稱病不朝。十餘日後,百官都守在金殿之外靜坐,百官之中派出一人,在殿下反複誦讀祈上書。大意是天逢此變,如今京城遭創,正是破舊除新之時,陛下當勵精圖治,發憤圖強雲雲。
李螢悶在殿中飲酒,渾然不理,如此連著蹲守了三日,李螢真病了。
崔菩提真的死了。
她被賀豐送走,在京郊一座私宅中等了半個多月,都沒能等到李螢一面。這天夜裡,她遣離侍女,換上了唯一一身完好無損的衣裳,美儀容,笑安詳,吞金而亡。
李螢聽聞巨變,當晚便真的變了。
太醫們進進出出,神色慌張,大臣也不再跪了,只得離去。李螢周身是水深火熱,眼前一時如有鬼魅狂舞,一時又恍如仙境,有仙子邀他同去。
這整整一夜,才退了熱。李螢坐在床邊,周身難受,一動也不願意動。
蘇朝朝端著餛飩進來,餛飩邊上是一碟白糖糕。
沈思永愛吃甜,雖也喜歡綠豆酥、芙蓉糕這些精緻的,但最不離口的,反倒是最普通的白糖糕。蘇朝朝那回為了哄她,專程去首飾鋪裡用上好銀器做了一套十二種花色的小動物模具。
沈思永最喜歡的是白兔白糖糕,像個孩子一樣。
小奶團子也喜歡。蘇朝朝的手是真的好,她心甘情願做一樣吃食,便好像把全世界都送到那人嘴邊。
李螢咬了一口,火辣辣的嗓子被磨的生疼,可還是一口一口把這糕點吃完了。
他又吃了一口餛飩,不滿的啞聲問:“怎麼不是老魚頭家的?”
蘇朝朝似無奈的淺笑:“他家只做鮮蝦湯頭的。那是發物,昨夜病的那樣厲害,還想不想好了?”
她說話呢,避開了所有稱謂。還似少年時。
可手上衣袖遮的嚴嚴實實,手臂伸的直直的,人離他尚有一臂之遠。終不似少年時。
李螢看她雙眸,依舊如星如月,可終究是疏離了。
這世上知道他作惡,還願與他一心的,也只有崔菩提。現在連她都死了。還有誰能陪在他身邊?
蘇朝朝看他一口一口木然吃完了餛飩,緩緩嘆了口氣:“崔姑娘的事,他不知道。他答應過你,留她一命。不會食言。”
李螢哼了一聲:“你進宮來,就是為了替他說這句話?”
蘇朝朝搖頭,誠懇道:“不是。是魏潛說你昨夜毫無生志,我進宮來是怕你死了。”
李螢許久沒說話。
蘇朝朝也不多言,等他吃完,收了盤子就走了。
晚上賀琅過來,李螢仍然十分虛弱,看見他又冷嘲熱諷。
“那女子已經廢了一條手臂,賀候仍這麼不能容人嗎?”
賀琅反唇相譏:“陛下小肚雞腸,就以為天下人都如自己一般嗎?”
李螢忿忿道:“難道不是,偏偏讓她來做說客,你說不殺她,難道連看住不讓她自殺都不成嗎?”
賀琅極快的瞥了她一眼:“她身邊的都是她自己的人。她為何尋死,你難道不知?”
崔菩提苦苦要見李螢,李螢心硬如鐵,只是給了她一封信。
信中大抵是些薄情寡義之詞,其中有一句,願來生也不複見,免於共墮藻渠。
李螢臉色更白,再不說話了。許久,又道:“你既然知道我寫了這麼混賬的信,更該好好看著她。我是不想讓她死的。”
賀琅冷漠且殘忍道:“只不過你事敗了,需要有人與你一同在泥沼冰窟中取暖。你若事成,將來能夠坐穩這天下主的位置,你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盡知內情的她。”
陛下纏綿病榻,許久不曾上朝,偶爾出來一次,又要好幾日不出現。朝中大臣,漸漸由宣平侯平亂有功,晉升爵位),情淮先生以及齊王等共同理事。
半年後,李螢重新臨朝,上朝後做的唯一一件大事,便是宣召天下,禪皇位於宣平侯賀琅。賀琅再三推辭,次日李螢又再次宣召,從此不再上朝,國家大事盡在賀琅掌中。
再二月後,素文帝李螢再下禪位讓賢的詔書,賀琅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