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心中一凜:“是。”
豐元帝思慮片刻,雖說賀琅樹敵不少,可若是尋常匪軍,也不能大搖大擺闖進京城,將宣平侯府滿門滅了。
“這匪軍的動靜,是不是不夠大?老齊王在西郊有好幾處宅子,你們要多鬧些動靜。這匪軍,可不能憑空冒出來。”
暗衛即刻會意,當夜就藉著雨水洗殺了齊王別院,意外的是,齊王幼子正帶著外室在裡頭顛鸞倒鳳。
陛下的旨意,是務求兇殘,不留活口。
翌日一早,齊王府便掛起了白幡,老齊王痛失幼子,哭鬧著闖進京畿府尹,差點沒把徐旻的烏紗帽給拍在地上。
老齊王失子而痛,金殿之上,陛下感同身受,驚慟吐血,可謂肝腸寸斷。群臣莫不顯露悲顏,更有甚者,傷懷不能直立行走。
夏雨連綿數日,當夜,寧王李螢滿面風塵被陛下進了京,不等入府就被金甲衛帶到了宮中。
李螢壓下心中惶惑,隨同進宮,常大力將帷幕慢慢掀起。他猛一抬頭,驚愕的坐倒在地。
短短幾日光景,豐元帝顴骨突出,面色死灰,已成衰敗之相。
“你這孩子……都不加掩飾。是看朕要死了?”
李螢爬起來跪好,垂頭不語,好半天才道:“陛下要保重身體。國事固然重要,但陛下龍體也是國之根本。”
“龍體乃國之根本?”豐元帝低笑出聲,肺腑的疼痛愈加厲害。“朕的身體,自己有數。你可知,朕這時候招你進宮,是何用意?”
李螢搖搖頭:“不知道。您咳的厲害,還是快傳太醫來看看吧……”
“流光。”
豐元帝忽而低低喚了一聲。
李螢頓住。
豐元帝並非不曾叫過他的小字,可從來沒有哪一回,像現在這樣,飽含著脈脈溫情和無限希冀。
“朕當初給你取這小字,也是想,天星皎潔,既明且光。這些年,你恨過朕嗎?”
李螢閉口不語。忽而想起進宮前,賀琅說的,無論豐元帝問什麼,都誠心而答。
李螢道:“陛下到底是陛下。螢感謝陛下……讓我活了下來。”
豐元帝慢慢坐直了身子,片刻又委頓下去,想說些柔情言辭,最後只是微微抬起手。
李螢身形暗暗一退。
豐元帝自嘲一笑,將枯黃的手放在他頭上:“常大力,朕的遺旨呢?”
常大力抹著眼淚,從天子身側拿出白瓷枕,在屏風後呼啦一摔,取出了裡面封存的明黃聖旨。
李螢跪下接旨,直到那滾燙的聖旨放在手上,腦中仍舊是嗡鳴不斷。
“接旨吧。這就是朕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讓他繼承大統,是陛下的意思?
李螢跪伏在地:“這旨意……臣萬萬不敢領受。”
豐元帝看著這孩子,寂靜無語,許久才道:“朕膝下皇子,多不成器,尚有幼子,也不堪用。你乃靈聖帝之子,繼承大統並無不可。賀琅乃定國之才,朕信任他如同信任自己。但……你不同,你繼位之後,對他,不可不防。”
李螢還要開口推辭,豐元帝手掌往下一壓,將他的頭都差點拍到了臥榻上。
“朕知道,你自幼孺慕,視他如兄如父。可你為君之後,心中要有計較。文臣麼……沈相是你岳父,倒可以全然信之。顧府世子顧南北看似不遜,實則聰敏機慧,又與你交好,也可用之……罷了,罷了……朕固然想手把手教你這些,可朕活著從來沒有機會。朕現在,快死啦!”
能得天子手把手教這些用人之道、朝政事宜的,唯有國之儲君。
李螢默默跪在下手,覺察出豐元帝的手慢慢撫摸他的頭發。他的頭貼在了豐元帝瘦削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