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四處無人,蘇朝朝到了門口,見房門虛掩,繡著蘆葦青雁的門簾掛在一邊。她起了玩心,打算偷進去嚇唬嚇唬宋靈雨,便輕手輕腳的湊近。
進了外間,就聽見裡間霖竹的聲音,她是個小炮仗性子,今日卻壓低了嗓音說話。
“小姐又在看這幅畫。如今都是要成親的人,再看又有什麼用?”
宋靈雨低聲道:“朝朝兒送我的畫,和成不成親有什麼關系?”
霖竹冷笑一聲:“小姐真當我是傻的痴的?畫是二姑娘送的,錢是寧王爺殿下付的,可小姐看在眼裡,想的卻是那個不相幹的人!我看,小姐才是個痴的傻的!”
宋靈雨捲起畫軸,淡淡道:“霖竹,別胡說了。我並沒有想他。這畫是朝朝兒送的,我不過拿出來看看,免得潮了。”
霖竹摔下手中繡了一半的帕子:“小姐這樣嘴硬,真該拿鏡子照照自己的神情!明明是害了相思病,還是病入膏肓的那種。”
宋靈雨聲音壓的低低的,昏暗的暮色裡,透出無限惆悵。
“我早也不知道。要早知道這樣難斷絕,還不如病死了算了。”
霖竹唬白了臉,跳起來道:“那老太太提出來,您當時何不答應了?由著老太太謀劃,至少有五成希望。您倒好,哭求老太太罷手……呀!二姑娘……”
霖竹邊走邊說,冷不丁從銅鏡一角裡見著蘇朝朝,嚇的連連後退,一截腰撞到桌子尖角上,疼得她立馬就捂著腰蹲下了。
宋靈雨顧不得丫頭,急忙轉身拭淚,畫軸滾落,果然是上次從沁苑裡收來的那副農耕圖。
圖上,小童騎牛玩牛角,農夫荷鋤欲歸家,炊煙嫋嫋,農婦盤頭做餐。
遠山微暮,田舍儼然,怡然自得田園之樂。
霖竹捂著腰跑了出去。蘇朝朝見她一臉心虛,也並未過問。
“這畫上題的是詩經定之方中,靈雨既零,恰好合了姐姐的名字。也不知道,觸動了姐姐哪根心絃。”
宋靈雨拭淚,婉婉苦笑:“你都聽到了?”
蘇朝朝將畫捲起來:“本來是想嚇唬姐姐一下。倒沒想聽什麼。姐姐之前問我,也知道這首詩,說的就是那個人嗎?”
宋靈雨默默點頭。
蘇朝朝問:“是什麼人?他對姐姐可有心?”
宋靈雨剛抹去眼淚,又汩汩滾落:“他……快要成親了。”她茫茫然抬起頭,笑中帶淚,玉臉上淚痕恍若潔白雪地上的一縷濛光。
“就算不成親,我也配不上他。朝朝兒,我真羨慕她啊……”
宋靈雨微微傾過身子,靠在蘇朝朝肩上。
“陪我坐一會兒吧。”
她情緒慢慢平複,好似睡著了一般。稍傾,她動了一下手腕,就聽蘇朝朝泰然道:
“姐姐若心裡想的,全是齊大非偶、高門莫對這之類的,就徹底把他忘了吧。若姐姐心裡沒有想這麼許多,只是一心一意眷顧他,就該問問自己的心。若是決不能與此女子共事一夫,就趁早將他忘了。若是能,姐姐又能否忍受將來他不再眷顧於你?若是不能,也該趁早將他忘了。若是能,姐姐何不去問問他?”
宋靈雨面色蒼白:“何必問呢?各自婚嫁,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