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朝朝在馬車上睡了一上午,這會兒哪睡得著?於是提著一盞橙黃色金魚燈籠進寒江閣找一本舊書來看。剛出來,蘇屹已拿著披風等在外面。
蘇朝朝急著求證,一面走,一面翻看。她走路不看道,蘇屹順手抬起她胳膊,引著她避開腳下一塊石頭,二人從園子中穿行,走近道回去。
這寒江閣後面,除了嶙峋怪石,如今只有冬青仍倔強綠著。
蘇朝朝查證所想,才合上書:“你說的宗室,成蕉胥是什麼來歷?當真如此惡名昭著?”
蘇屹冷笑一聲:“也不算如何惡名。只不過自小鬥雞鬥狗,提籠遛鳥,不務正業罷了。若說此人成名之戰,大概就是前年新年,他被齊陽翁主裁了月銀,身無分文去看別人鬥狗,一直流連到大半夜。結果回來的路上,連租轎子的銀錢都沒有,一腳踩進護城河裡,摔斷了腿!”
“也算因禍得福,齊陽翁主也不敢再剋扣他用錢,只是派了幾個厲害的護衛,嚴厲看管著。”
“蘇蘅一心想找一門貴婿,如今一朝得志,難免得意忘形。”
蘇屹說這話時,語氣隱隱有些自得。
蘇朝朝斜睨他一眼,已然明白其中關竅:“莫非其中還有你的功勞?”
蘇屹嗤笑道:“她既然想找,卯足了勁兒想壓過你,可惜手段實在拙劣,也碰不到什麼權貴的衣角。我少不得要幫幫她。”
“怪不得你前幾日,神出鬼沒,原來是去謀劃這個。”蘇朝朝本想說,何必與蘇蘅一般計較。可想想蘇屹也是為她,只好算了。
蘇屹覺察她似乎不太贊同,便收了得意之色,又提起其他事情。
“你走之後,薛小姐又派人來拿梅菜,還說不錯。我依你的主意,隨意找了家農戶,收了點送給她了。”
“可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千金小姐。與李螢那小王爺似的,真好哄。”蘇朝朝果然展露笑顏,將蘇蘅那事拋諸腦後。
這日夜裡,颳起了一股冷風,呼嘯作響,似乎是風被困鎖在一個大口袋裡,嗚咽號哭,喊著要逃離脫身,卻硬往口袋裡鑽,絕不肯回頭。
蘇朝朝伴著風聲,偶有樹枝折斷之聲,末了還聽到頭頂“咚”的一聲響,最後迷迷糊糊的睡去。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蘇屹在院裡鋸著一根木頭,已經初步成型,似乎是一個鞦韆。
“一大清早的,怎麼和根木頭過不去,你吃了嗎?”蘇朝朝倚在門上,拿衣袖掩唇,剛起身就又打了個呵欠,可見昨晚睡的不好。
蘇屹輕哼一聲,十分鄙夷的望了她一眼:“這截樹枝昨夜砸在了你屋頂上。你不知道吧?”
蘇朝朝果然一臉茫然,急忙去瞧自己的屋頂,索性還沒有砸出洞來。
蘇屹道:“睡得真夠沉的。”
說著刨花刀斧其上,不一會兒已經做好了。
“這鞦韆放在榕樹下,正好。”他頓了頓,又說,“還有一樁事情。昨夜,沁苑起了大火。因為風勢太大,火勢蔓延很快,整個沁苑付之一炬。”
蘇朝朝頓足,心頭不知湧起何種情緒,難以言說:“那……馮了了呢?”
前幾日見她,依舊是風光無限,多情萬端的沁苑主人,為何會突然如此?
“下落不明。”蘇屹注視她神色,道,“沁苑的火是從她的住所起來的。裡面確有一具女屍,但並不能確認是否馮了了。平安伯連跡在灰燼前咳了血,暈死過去,也被接回去了。阮預自始至終也沒出現。”
阮預怎敢露面?
馮了了最終還是吊死在了這棵歪脖子樹上。
因這樁事,蘇朝朝一連幾日都悶悶不樂。宋靈雨更是感慨莫名,偶爾繡著花呢,也會突然哀嘆一聲,說不出的唏噓。
“這世上的男子,果真薄情。女子卻又太過重情,逃脫不過。”
蘇朝朝輕輕拂過屋角的七絃琴,淡淡道:“對阮預來說,馮了了重情。可對連跡來說,馮了了難道不是薄情?情之一字,本來也無法衡量,若是兩個人彼此愛重,自是最好;若是痴心錯付,你愛重我,我卻另有愛重的人,又憑什麼來責怪我,對你薄情?”
宋靈雨臉色白了一白,良久嘆道:“你說的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