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離鄉來京,也只和孫婆婆親近。如今她孤魂無依,自然想來和婆婆說說舊事。”蘇朝朝見她神色數變,十分動容,趁勝追擊。
“如今婆婆屍骨未寒,連個真心為她伸冤的人都沒有。若我他日果真冤死,黃泉路上也能攙婆婆一程。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原諒那些害她的人。能不能原諒那些害她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婆婆這樣寬厚溫和的人,卻是這樣走完了最後一程;若人死有靈,靈而有知,也不知有沒有怨氣。”
哪知道,剛才還立坐不安的孫婆婆聽了這話,反而安定下來:“我做的這些事,都是按照她的意願。全的是我們這麼多年的主僕情分,和老姐妹的情意,只盼她能走的安心。”
蘇朝朝見她不願開口,將香團之事說了:“這香團婆婆離開時還沒有。我能確信。因為婆婆那日戴的,是這個淡青色香囊。”
蘇朝朝挑開桌案上的繡筐,果然從裡面拿出了一個淡青色香囊。
“這裡面放的是桂子,清香淡雅。可婆婆身上佩戴的那個香團,裡面放的卻是菊花。而且這個香團繡法不算嫻熟,用色鮮豔,應該是個小姑娘送的吧?還是一個,能讓你用心維護的小姑娘。”
蘇朝朝苦笑一聲:“沈元清若不是先入為主,一門心思揪住我不放。應該早就能發現這些端倪了。可憐他這些時日,被自己折磨的形銷骨立。既痛,且悔。”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沈老夫人驟然離世,至親之人如何能不痛?又如何能不悔?
“沈元清自幼與祖母相依為命,感情深厚,如今也算得上手握權柄,卻不能為祖母找出真兇。他今日耽於心智,被人迷惑,若是他日醒悟,明白自己白白放走了兇手,必然又是一輪新的痛與悔。”蘇朝朝不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
似乎開啟了一個缺口,孫婆婆慢慢坐下,頹然開口了。
或許,她早就在等人來問她了。
“那夜風急雨大。其實老夫人是明知道有雨,都決定明日雨停了再走了,沒過半柱香,老夫人又改變主意,直接出了城。大概,老夫人那時就察覺自己中毒。”
“她是想悄無聲息的死在外面。不叫任何人察覺,尤其是大公子。”
孫婆婆越說越急促,她到今天還難以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原本不是都說好了,老姐妹兩個回到鄉下,過著養魚喂鴨的悠閑生活,再也不管小一輩兒的事情。不管是一生情苦的兒子,還是驕矜無端的孫女兒,都算了。都不管了。
雖然她是萬般不捨。
如今好了,她一個也管不成了。
“那日她睡的很早,交代了我一些奇怪的事情,囑咐我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一定要照辦。我當時雖然覺得奇怪,可一心沉浸在回鄉的喜悅當中,竟然沒有多想。要是我能警覺一些,不讓她這麼胡來,早些去看大夫,說不定……說不定,還有救的。”
“那晚我睡的很晚,在外間突然聽見她叫相爺的乳名,又笑著去喚恬娘沈相原配)。最後又叫清哥兒,還喚我去拿枇杷蒸糕給清哥兒吃。我也是糊塗了,到那時才覺得不對,急忙進去,她笑眯眯的坐在床上,看著下面,一下一下的伸手發著什麼——雖然情形詭異,可我一眼就看明白了。她就是在給孩子們發紅包呢。”
“這時候,風雨如注,大公子卻突然趕了來。”
蘇朝朝呼吸驟停。她原本就能理解沈元清的癲狂。
沈老夫人沒有和他告別,他連夜趕去,卻只能看著一向慈愛的祖母笑著笑著,在他懷裡沒了聲息。親眼見著至親之人橫死,該如何痛徹心扉?又該如何的悔恨?
為何不再快一些?說不定還能來得及救下祖母。
為何不早些察覺?這樣便能阻止祖母離開,這一切也許根本都不會發生。
…… …… …… ……
“之後,大公子問我,我遲疑了,在真話與老夫人的交代中,我選擇了按照老夫人的交代回話。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以後的每一次,都這麼說了,也不是天衣無縫,只是如你所說,大公子心灼如焚,有許多事都不能分辨明白。”
蘇朝朝問:“孫婆婆,那當日祖母見的人究竟是誰?”
孫婆婆嘆了口氣,緩緩吐出三個字。
蘇朝朝震驚莫名,猛地抬頭看向賀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