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刻鐘,君夫人才像突然回神:“這什麼時辰了?阿琅,你公務繁忙,就不必專程來看我了,我這是老毛病,你別聽大夫唬人,大半夜的趕了來,莫凍壞了。我這無事,你先回去吧。”
蘇朝朝剛鬆了口氣,就聽賀琅道:“也好,我就先走了,讓朝朝留下來陪您。”
蘇朝朝一口老血:她陪什麼陪啊?這位是您著緊的,要是一個陪不好,您又得陰惻惻的瞧她那脆弱的小脖子了。
賀琅交代了幾句,揚長而去。
蘇朝朝站在原地,捧著一盒甘棠涼果,細細回味他方才的話。
若能有什麼牽動君夫人的心思,那就是甘棠涼果。可君夫人從前愛吃的那種,既不是糯米做的,也不是米粉做的,更不是綠豆、紅豆、豌豆、蠶豆,總之你要做出來。
那究竟是什麼?
他是在耍人嗎?
那啞婆站在旁邊,賀琅每說一種,她就點點頭,表示贊同。所以,到底是什麼做的?
自蘇朝朝來了,君夫人的飲食便全由她來置辦。賀琅走後這天清晨,因說了話,也精神些,用了半盞蓮子羹。當天晚上就不好了,稀裡糊塗的流淚,白天用的吃食全都吐了出來,面如白紙,叫人看了都揪心難過。
這幾日,便都是如此。
白日默默坐著,靜靜發呆,與她說話,便靜靜笑著,有時也哄著蘇朝朝穿衣吃飯,與尋常人一般。晚上卻鬧起來,糊塗中只是輕聲哭泣。
這世間痛楚,究竟有多少是說也說不出來的?
連夢裡也說不出口,只有撕心裂肺的痛哭。
窗前黃葉堆上一層又一層,她這般,照料的眾人都無心打理庭院,任由落葉堆積。
她這心病,對身體的壞處,是極大的。好好的人,再沒有半點兒神采。
蘇朝朝深覺不能久拖,前所未有的勤奮,紅薯粉、紫薯粉、土豆粉等等都用過了,那啞婆嘗了,卻還說不是。
蘇朝朝眼見著君夫人這般神傷,心思浮動,也有些不好起來,夜裡總是難以好眠。這日便跟啞婆說了,由她照料君夫人,她自己出去摘些甘棠果,順便透透氣。
山中歲月長。
黃葉凋零,她一路孤行,才恍然想起,到這裡已有七八日了。渾然不覺。
她一人獨自生活,也有近十年了。
那溫柔可敬的母親,寬和可親的父親,還有嬌軟的弟弟,變故突生的時候,她常常想,沒了他們,她一個人又有什麼意思呢?真是活不下去了。
可也不知不覺,一個人活了十年。
十年不算長。她想他們的日子,是終生沒有盡頭。她若能活上七十五歲,就要想上七十年……
她想起君夫人發怔的神情、默默垂淚的悵然,心中又是一陣酸楚。
啞婆等得著急的時候,蘇朝朝才回來了。半個時辰後,將在模子裡刻成一朵朵梨花的胭脂色涼果端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