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夫人目露疑惑,蘇朝朝也不知從何說起。
“大概,不高興我多事。”可不是,她要不是多事拿到了賬簿密文,他也不會起了殺心。
君夫人卻明顯誤會了,極淺的一笑:“大多男子,都是專橫些的。”
蘇朝朝見她一直望著手邊的棠梨果,便朝前推了推:“夫人喜歡?這大約是今年最早熟的一串果子了。”
君夫人拿起果子,如嘆如吟:“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勿剪勿敗。”說完,悠悠的出了一口氣。
這是詩經中的甘棠。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蘢,召伯所憩,召伯所說。
卻不知道,君夫人心中所念的棠梨樹,是當初誰人所住、所愛,所駐足。
君夫人似乎習慣了這樣,目光虛無寂靜,久久不語。蘇朝朝坐在對面,安靜的飲茶,又吃了幾塊糕點,取出那玉佩慢慢看著。
真是一塊好玉。她從前想著,究竟什麼人,才配得上用這樣一塊溫潤的玉,配得上“鸞鶴天成”。
沒想到,這人居然是賀琅,這塊玉也算勉強能配得上他。
日沉山間,君夫人似乎如夢方醒,見小姑娘微低臻首,摩挲著手裡的玉佩。
“時辰也不早了,我這裡久無人至,留了你許久。我派馬車送你回去。只是,先將衣裙換了吧。”
君夫人十分溫柔的一笑:“小女孩子,還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好。”
蘇朝朝有些窘迫,推辭不受,君夫人卻顯露出難得的堅持,待她換好之後,還親自為她梳了個雙環髻,自然又送了一對銀絲攢蝴蝶的流蘇發飾。
鏡中的小姑娘眸光明媚,梨渦甜蜜,微一搖頭,那銀線綴成的流蘇就叮叮輕響。
“果然是好看。”君夫人輕柔的撿掉她衣裳上的頭發,“回去以後,莫再和他置氣了。他若實在生氣,你便稍稍服個軟。男子麼,若被你拿住了,自然能對你很好很好的。”
蘇朝朝卻沒能留意她說的什麼,只是覺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格外的心酸。自己也是滿心的酸楚。
這裡只有君夫人和一個啞婆住著,連後來的車馬把式都是一位三十餘許的大姐,怎麼能隨手就能拿出這些小姑娘穿的衣裙?還有這滿盒的時興發飾,大多是少女樣式……
那從前喜愛棠梨樹的,或許是她的女兒吧。或許曾在樹下嬉戲玩鬧、繡花捕蝶,或許在樹下讀書唱詩、飲茶下棋,或許曾在樹下蕩過鞦韆、捉過迷藏……
她才能這樣久久的看著桌上幾個不起眼的棠梨果,寂靜無聲的,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
宮中禦膳房,內監總管常大力撇了撇嘴,又催促了一次:“我的小王爺,這粥到底好了沒?您可揪著我在這兒等了半刻鐘了。陛下若是醒了,我可得趕緊回去伺候了。”
李螢滿眼是淚——燻的!臉上到處都是煙灰,手上還被燙起了好幾個水泡:“快了,馬上就好,再把青菜心放進去,就成了!”
那個臭丫頭!還說什麼爐子好用,他光是生火就生了半個時辰,煮著煮著火還滅了,還燙了手!
“哎喲喂,我的小王爺,這爐子……都黑成這樣了,您讓老奴去送給陛下?陛下會把老奴給踹到護城河裡喂魚的!”常大力嫌棄的說著,卻急忙命人另取了一個白色瓷缸,將瓦罐置在中間。“得,這便好看多了。走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