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母親完成畫作的那一剎那。
當時放學。學校佈置任務找家長簽字,父親那幾天剛好出差不在c市,我於是去找我的母親。
在外面找一輪沒找到,我拿著試卷來到畫室旁。
剛一推開門,看到母親恰好完成畫的最後一筆。畫完後,她一手拿著調色盤,一手拿著畫筆,兩手隨意地放開,目不轉睛地看畫上的顏色和勾勒。
那畫她似乎是滿意的。所以端詳一陣後,她本是清冷的神情,嘴角逐漸勾起,揚起一抹淺然的笑意。
那時正值下午時分。畫室的窗簾敞開,光線從她的側面灑來。黃融融的暖光打在她那一抹笑上,她的輪廓被勾勒出一層溫暖的金邊,笑意彷彿帶上陽光溫和的味道。
這一幕我到底記得清晰。原來一向清冷的母親,也能笑得如此溫和。
原來她並非不會笑,只是沒遇到讓她笑得溫柔的事。
難道我和父親不足以讓她那樣笑,只能讓她很高貴地冷清麼?
母親對我和父親的態度高貴冷清,一直讓我很介懷。時年,我十二歲。
十二歲,已經是個半大小子,很多事情,其實已經在懂。但有些事,還未清楚。
我很介懷母親對我和父親的態度。
但我畢竟是男的,有時某些情緒不宜想展示就展示。男人沉悶的特性,讓我習慣把所想藏在心中。
好在我的父親很好,即便再忙,他也從未輕視過對我的關心。
他在時間允許的範圍內,盡力給我來自父親的關懷。
這個中年男人很暖。他承包了我所有的笑點,也承包了我需要感受到的家人親情的輸出。
讓我即便在這樣一個家庭環境中成長,也仍沒變得冷漠疏離,人還能溫暖得起來。
到這時候,又經過父親的解釋,我開始理解我名字中更深一個層次的含義了。
這名字它既有火熱,又有冷清,像極了我父親和母親的情況。
我父親帶有溫暖屬性,他是“燁”。我的母親發光卻溫度偏低,她是“璃”。
而我,剛好是他們的結合體。
所以緣分這東西果真很奇妙,三個人,我父親母親是火和冰的矛盾,而我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矛盾……全是矛盾。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可我的母親李凝實在太冷,這冷,一度讓我想咆哮。
尤其我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為讓她能對我多些另眼相看,我很努力。可無論我取得怎樣的成果,我母親似乎都無所謂。這局面讓我很氣憤。
那時,我還在上小學。即便是個半大不小的小子,也仍然是個孩子。
努力從不被看到,我的生氣讓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做什麼都是入不了我母親的眼的,或許我就應該和父親一樣,和她保持足夠遠的距離。
為此,我走過去,皺眉問我的父親,能不能幫我改名。我想把“璃”字改掉,把身上傳承了我母親李凝的清冷的東西全都去掉。
父親看著我,也皺了眉,問我:“為什麼要改名?”
我隨意拉一個緣由,說覺得哪些字更好。
我父親聽後搖頭,說不行,不能改名,隨即他就轉身離開了。
我不以為意。之後,在某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我拿上戶口本就打算自己到派出所更名。
那天剛好是我生日,而我在決定那天更名時,事先也忘了生日一事。
等意識過來,我想到,也許是天意吧,天意也讓我在生日當天決定改名。在生日當天以一個全新的名片面目存在。
於是我收拾好自己的衣著,穿了一件襯衫,整理好領口釦子,準備離開。
正當我要離開,母親卻突然從樓梯口那兒出現,叫了我,“阿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