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嘆息道:“我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你尚還年幼,不知道這世間最難測之事便是帝王之心。聖上此時固然想留下我們,但是柳家的所作所為與我們也脫不了幹系,他日若是想要清算我們,只能看聖上的心情了。”
華長歌脆生生道:“二叔,這次柳家一事引起朝堂換血,是咱們的禍,但也是咱們的福啊!”
二老爺疑慮地瞄了一眼華長歌:“長歌,你莫不是嚇糊塗了?”
“非也非也,二叔,長歌現在腦袋清醒得很。”華長歌的臉上掛著神秘的笑意,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聽她接下去的話,“為官者若是想要在朝堂屹立不倒,便要有自己的人脈,現在朝堂空缺下來一大批官職,正是需要注入我們新的血液,若是陛下身邊有咱們的人,知道陛下的心意,咱們也不至於太被動。”
二老爺眼神微微一閃,華茂修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樣,華長歌這才繼續道:“咱們當今聖上,看似仁厚,實際將權術修煉到了極致,他心思難測,宣家終究是臣,臣永遠都鬥不過君。”
她頓了頓,才憂慮道:“而我們華家一向是保皇黨,做陛下無法做之事,說陛下無法做之事,雖非清流,卻也不是奸臣,陛下這樣精明不過的人自然需要我們,暫時是不會動我們的,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支援未來的新帝,才能夠屹立不倒。”
“支援新帝?”華茂修率先驚疑道,“長歌,如此做是否風險太大?前朝景帝被清帝被逼退位,忠於景帝的臣子被清帝誅連九族,鐵骨錚錚的嚴粵不肯臣服清帝,清帝竟然割下他的舌頭耳朵煮熟喂給嚴粵吃,並且油炸了嚴粵。若是我們站錯了隊,恐怕下場也比嚴粵等人好不到哪裡去。”
二老爺面上也是一片驚疑不定,難得的與華茂修意見一致:“是啊,如今太子身子安康,我們身為保皇黨怎可投向太子?恐怕陛下也會對我們心生芥蒂啊!”
華長歌水蔥一般的指甲輕輕在桌上劃過,輕聲道:“叔父,太子仁厚善良,而此時外戚權勢過大,陛下需要的不是太子陛下這樣的賢明皇帝,而是一個權略善戰風行雷厲的鐵腕皇帝。”
桌上的眾男子俱是一驚,三老爺更是嚇了一大跳,道:“豎子無禮!你說出這等話是要讓我們華府起謀逆之心之心麼?”
華長歌微微嘆了一口氣,她低垂眉眼,漆黑的雙眸中洇出點點星光:“叔父不用著急,父親,您是陛下最最信任的臣子,更是文官之首,陛下的心意,恐怕您比女兒更加清楚。”
華茂修心中生出一絲寒意,這個女兒真是天生的政治家,只與皇帝寥寥數面,便將皇帝的心思猜的透透的。他愣了片刻,道:“長歌所言……也不無道理。”
華長歌輕輕淺淺地一笑:“皇帝屬意的想必並非太子,至於那人,想必父親比我更清楚。”
眾人狐疑的目光都落在了華茂修身上,想要知道他是如何想的,華茂修神色未曾有任何變化,他只是冷靜地坐在座位之上,道:“此事,還容我想一想。”
華長歌並不著急,而只是故作無意道:“父親,左右現在您被停職在家,倒不如閑雲野鶴修養身心,也免得在朝堂之上瑣事纏身。”
這話如同明晃晃的針尖一般紮耳,華茂修在朝堂之上忙碌習慣了,也習慣他人諂媚恭維,此時因為此事戴罪在家,對他是精神上的折磨,因為此事他無法與他的人交流,朝堂之上的浮潮暗湧他都無法插手,心中不知有多麼不安。
他如此想著,不由陷入了沉思。
華長歌微微翹唇,她絲毫不為飯桌上的氣氛所影響,伸手夾起一塊雞髓筍放至口中,脆且爽口,不免多吃了幾口。
二老爺卻沒心情吃下去,他的目光始終追隨在她臉上,心中暗嘆,這個丫頭年紀輕輕,看起來偶有稚色,但骨子裡的老成沉穩卻無法顯示,卻與年輕之時的大夫人絲毫不一樣。
若是她養在了大夫人的膝下,恐怕也沒有了如今的冷靜與聰慧,當年的事情,也不知是禍是福。
華茂修想了片刻,道:“長歌,待會你去我的書房,我有事與你商議。”說罷便起身朝蒼暮院去了。
“是。”華長歌放下手中的筷子,優雅地拿起帕子輕拭唇角,站起身子,朝著桌上眾位男子道:“長歌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