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軟軟地坐在桌邊的凳子之上,由著宣媽媽幫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唇邊輕抿了一口,才繼續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當時你外祖父悲傷於你舅舅戰死沙場的事情,便信了那個相剋之言,自你舅舅去世之後,你外祖父便再未見過我。所以你祖母父親才可以這般有恃無恐,拿溺死你來威脅我,將我趕入了佛堂,我為了保全你的席性命,只能入了佛堂。”
華長歌點了點頭,道:“是因為那段時日接連發生禍事,由不得外祖父不信。皇後姨母與長公主又在別國身為人質,便無人能夠救母親。”
大夫人見她並未有絲毫驚訝與羞惱,反而分析的絲絲入扣,她勉強笑了笑,道:“如今我已經落得如此田地,恐怕皇後更是瞧不起我,但是這一切確實是我咎由自取,若是我與你祖母能夠關系融洽,今日也不會在這佛堂之中了。”
華長歌微笑道:“這世間沒有若是,母親若朕放下了前塵往事,又怎麼會苦苦糾結與若是二字呢?”
大夫人斜睨她一眼,只覺得這個女兒與皇後有幾分相似,欣慰道:“你說的不無道理,敗者為寇,我在這裡十三年也怨不得他人,可是你不一樣,長歌,雖然我不喜歡你,但你身上流的是我們宣氏一門的血,你要好好活下去,柳薇兒和你外祖母都容不下你,你若是掉以輕心,下場比我亦好不了多少。”
華長歌唇邊的笑意淡淡的,她望著大夫人蒼老的臉,道:“女兒會的。”
大夫人見華長歌這般的堅決,忍不住笑了起來,剛笑了沒幾聲,就牽動胸腔一陣疼痛,喉嚨中止不住地爆發出一陣急促的咳嗽來。
華長歌慌忙去撫她的背,過了許久,大夫人才逐漸平穩下來,她的笑容似是殘破的花瓣,說不盡的悽慘冷寂,眉間閃爍著淡淡的寒意,枯瘦的手指緊緊握住了華長歌的手臂,彷彿枯萎的藤條勒得她手臂生疼,“如今我已經不中用了,你要小心一點……千萬不要步了我的後塵……”
華長歌微不可見地蹙起眉,口中勸慰道:“我不會的。母親,這些年您受苦了。您放心,我如今已經是忠國郡主,無需畏懼老夫人了,明天我就差人把您接出去靜養。”
大夫人搖了搖頭,面上的笑意蘊藏著對這世間紅塵的洞悉與冷靜,道:“長歌,你不用為我白費心思,左右也只是這樣殘破的身子,沒用了。如今我已經了無牽掛,身在何處,都只能悲慘地了此一生。”
她說著,面上揚起淡淡的微笑,目光久遠悠揚,似乎回憶起了某個美好的場景,將她原本枯敗的臉色也映出了淡淡的紅光,輕聲道:“你要為你二姨娘與我報仇,讓柳薇兒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華長歌見她如此,心知她又回憶起了二姨娘。華長歌雖未曾見過二姨娘,但是從華憶如的美貌也能窺探出二姨娘昔日年輕的容顏一二,只是紅顏薄命,可憐了華憶如。
她嘆了口氣,道:“我會的。只是這些年如兒……自從我發現瞭如兒的易容術之後,便一直心存疑慮,單憑自身難保的賀嬤嬤,必定拿不到這種珍貴的易容藥膏,只是我一直不知道是誰在背後幫助,現在我總算知道了,恐怕就是母親做的吧。”
大夫人長籲了一口氣,她的目光落在了華長歌臉上,冷聲道:“是我做的,你二姨娘已經為我們而死,我怎能不護她的血脈周全?”
華長歌溫和一笑,道:“母親的苦心沒有白費,如兒乃是傾城容顏,比華憶柔更勝幾分,哪怕是榮貴妃年輕時也比不得如兒去,將來必會是華憶柔的剋星,三姨娘這次是掉以輕心了。”
大夫人冷笑一聲,道:”我當初又何曾沒有掉以輕心呢?當初柳薇兒借宿在相府,趁著你父親酒醉爬上了你父親的床,當時我心生不悅,故而經常借機讓她立規矩,柳薇兒對此懷恨在心,後來……”
她說著,神色微微變色,語氣也變得些許不自然,輕聲嘆道:“罷了罷了,都過去了。”
華長歌心知她不願意再提起舊事,也不多問,手指輕輕撩過大夫人些許淩亂的枯燥長發,鬆鬆挽起一個發髻,輕聲道:“母親能夠忘記與二姨娘這些年的情誼麼?母親,您知道您入了佛堂之後,柳氏將您的嫁妝侵佔多少麼?母親在這裡苦苦怨恨又有什麼用?能夠為二姨娘報仇麼?”
華長歌說話間,感覺大夫人的身體微微顫動,便知道她的一顆心在隨之動搖了。
華長歌微微垂首,從自己發髻上取下一支碧玉簪固定住大夫人的發髻,用微含了誘惑意味的語氣道:“若是出去了,您依舊是相府大夫人,柳氏依舊是妾室,只能向您卑躬屈膝,您到時候想要怎樣處置她,只在您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