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昏暗的燭光輕輕搖曳,將大夫人映在窗上的影子照的些許不清晰,她淡淡道:“施主能夠從北荒平安歸來,如此甚好。”
“戰勝歸來只是一方面。”華長歌輕聲笑道:“回了邑安之後皇後姨母原本想將女兒當作棋子的,但是陛下並不允許。如今女兒雖犧牲了名節,卻不必捲入宮廷鬥爭,如此豈不更好?”
房內的聲音淡如流水,“貧尼如今只是一個出家人,施主又何必和貧尼說這些?”
華長歌冷聲一笑,視線落在了身側的莫離身上,嗤笑道:“也對,莫離是母親的人,母親自然早就從莫離口中得知這些事情,何須女兒多言?”
燭光下,大夫人微微泛白的唇畔微啟,聲線中有著微微的顫抖,道:“原來施主大半夜來此,竟是為了此事。”
華長歌如若冰窟的雙眸中倒映出窗上大夫人的身影,開口問道:“是啊,女兒一直很好奇,這樣優異的莫離,為何會被人發賣?女兒原本是懷疑皇後姨母安插在女兒身邊的眼線,但是當時皇後姨母已經賜下了死士,何必多此一舉呢?只是女兒當時也未曾多想。”
她頓了頓,道:“後來女兒發現,莫離與原梵初年並不常來往,而且,莫離比之那二人更加聰明,知道如今在女兒身邊,便該守女兒身邊的規矩。所以女兒因著莫離的表現,並未追查此事。直到今日,女兒發現莫離與原梵的武功招數同樣毒辣,女兒才恍惚想起,皇後姨母,還有一個妹妹,而她當年未入佛堂之時,手中未必沒有同樣的死士。”
大夫人的呼吸聲逐漸變得紊亂,只是仍然強裝著面上的鎮定。
華長歌說到此處,心中隱隱有幾分不解,問道:“母親,你身在佛堂裡,但是你為何要放莫離在我身邊?是因為你沒有鬥得過三姨娘,所以將莫離放在女兒身邊,讓女兒完成你未曾完成的心願麼?”
大夫人的面色一下變得慘白,她手中敲擊木魚的動作逐漸變得慌亂起來,另一手撥動佛珠的動作越來越大,而那佛珠似乎不堪重負起來,隨著她的動作劇烈擺動起來。
華長歌卻仍然不打算停止,她的唇邊溢位冰冷的笑容,繼續道:“母親心中明明有鬥志,卻因為一個無稽的卦象便不願與女兒相見,豈不是可笑?還是說,是因為二姨娘之死?”
大夫人手中的木錘隨著華長歌口中所吐出的“二姨娘”三字落在地上,她猛地站了起來,手中的佛珠猛地斷了開,圓潤的佛珠落了滿地,悉悉索索地滾了起來。
華長歌這話一出口,饒是大夫人身後的宣媽媽面色也大變,之前丞相府的隱秘之事又一次躍入腦海,她慌忙攙扶住了搖搖欲倒的大夫人,口中勸慰道:“小姐,苦想亦是無用了,您聽聽小小姐如何說!”
華長歌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但身子卻忍不住晃動了一下,她悽慘一笑,原本只是試探,卻不想一切都是真的。
大夫人,便是因為二姨娘之死,才不願意出了這佛堂吧。
因為一顆鮮活的心,已經隨著二姨娘之死而變得死寂了,這個女人,從失去了二姨娘之時,便喪失了一切的希望,只希望自己能夠在孤獨裡了此一生了。
大夫人不是爭不過三姨娘,她是宣氏受寵的嫡女,是丞相府的當家主母,隨意找個理由將三姨娘發賣了處置了都可以,便是華茂修也不敢多說什麼。
但是當時的大夫人,不僅女兒被指與自己命格相剋,二姨娘亦為了這個女兒求情慘遭算計而橫死,因著痛恨女兒連累了二姨娘,也因著為了保全女兒的性命,慌亂之下,大夫人這才匆匆應了老夫人入了佛堂。
這些年雖然她心中始終忘不下前塵往事,卻也在這般清心寡慾的佛堂中,性格變得愈加清冷孤僻。
可是如今這個女兒,竟然將一切就這樣毫無遮掩的講出來,讓大夫人原本努力維持的淡然冷靜,被撕開了一道裂紋,直接將她暴露在陽光之下,無地自容。
宣媽媽攙扶著大夫人,勉強笑了笑,道:“小姐,小小姐,您二人是親生母女啊,何必這般針鋒相對呢?有什麼何不坐下了好好說呢?”
小尼姑雖然不諳世事,但也察覺出來師太與小姐之間的不悅。
她縮了縮脖子,看向跪在華長歌身後的莫離,不知道為何莫離會引起二人這般不快,不過是師太將莫離賞給了小姐,若是小姐不喜歡,大可以退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