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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琴不敢再接話，只唇邊掛著恰到好處的柔順笑意，似乎什麼也沒有聽到一般。三姨娘也不和她多說，扶著她的手，朝攬月閣去了。
剛進了攬月閣的院裡，便見到從房內不住有瓷器扔了出來，碎在院中的青磚之上，濺出尖利的白瓷碎片，三姨娘眉心一跳，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肚子，向司琴失望道：“自己沒本事，只會摔摔打打的，你去訓斥了她去，讓她給我端出閨秀模樣來！”
司琴忙不疊應了，她一貫是個好性子，與眾人都相處得來，躲在廊下的諸丫頭見她來了，連忙迎了上來，訴苦道：“司琴姐姐，你可算來了，大小姐一回來就發了好大的脾氣，奴婢們也都是被打罵了出來，現在她正在房中打碧草姐姐呢！”
司琴眉尾微微一揚，恍然想起碧絲犯錯之時碧草得意的模樣，如今倒也是吃了苦頭。她這樣想著，面上卻不顯露半分，隨即忙往房內走去，剛走到門口，正好有一個青花瓷遊魚圖案花瓶撲面而來，她嚇了一大跳，身子堪堪躲了去，那花瓶落在地上應聲而碎，聲音悽悽。
司琴心有餘悸，忙伸手捂住了心口，只覺得心口如有小鹿亂撞，片刻也不得安穩。她穩了穩心神，朝著那正大發脾氣的華憶柔走去，柔聲道：“小姐這時怎麼了？無端端發這麼大脾氣。”
狼藉的房間內，華憶柔正舉起手中的碎瓷片狠狠紮碧草的身子，碧草想要躲避，卻還是被刺了幾下，連臉上也不小心被戳中了，鮮血淋漓十分可怕，她此時心中害怕，驚恐哭泣道：“小姐饒了奴婢吧，司琴姐姐救我！”
華憶柔心中有氣，嘴上惡狠狠道：“我是如何你了麼？犯得著你司琴姐姐救！”說罷手中又狠狠亂戳了兩下。
司琴心中愕然，面上卻不能顯露出來，只是微微笑著走上前來，嘴上寬慰道：“小姐何苦和一個奴婢置氣？沒得失了風度，碧草犯了錯，讓管家罰了月錢也就是了，小姐這樣實在不像大家閨秀所為，若是三姨娘知道了，心中也會失望吧。”
華憶柔知道司琴是三姨娘面上得臉的婢女，在府中頗有威望，她不好反駁她，只是隨意扔了手中的碎瓷片，望著地上的碧草，神情冷厲道：“她竟說如今華長歌那個小賤人是父親放在心尖上的，那麼我呢？我便是那不值錢的蒲柳了麼？”
碧草哭泣反駁道：“司琴姐姐，我沒有這樣說過！只是大小姐回來打砸東西出氣，奴婢勸了一句，說如今老爺看重二小姐，讓小姐忍一忍，哪裡想到大小姐就這樣待我！”
華憶柔聞言更加惱怒，她望向碧草，口中止不住道：“你這個賤丫頭，還敢頂嘴了是麼？你當真不如碧絲乖巧！”
碧草聞言，不敢再說話，她深知碧絲的下場，那碧絲幫著華憶柔毒死了賀媽媽，最後自己也落了個慘死的下場，當真令人唏噓。
但她此時更怕自己也落了個如此的下場，她知道華憶柔的性子，面上總是柔柔弱弱的，但實則爭強好勝，往日裡府中的姐妹無人比得過她，她尚還能穩下心來，如今華長歌不僅三番五次招惹她，加之身份更加比她高，她焉能不恨？
如今她這摔打東西，也是因為滿腔怨氣無處發洩罷了，自己也成了她的出氣筒，越想她越害怕，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司琴只是淡笑著道：“小姐和她有什麼可計較的？碧草，你下去吧，別擾了小姐的心情。”
碧草知道司琴是為了幫她解圍，她俯身在地上磕了個頭，這才畏畏縮縮下去了。
司琴這才看向了心有不岔的華憶柔，柔聲勸道：“小姐，他人才剛得了勢，何必心急呢？老爺原本也不喜她，但因著現在她如今是陛下親賜的郡主，這讓老爺怎樣懲罰她呢？看她這般的行事作風，將來怎樣也說不準，小姐還不如將這些氣用在自己身上，發憤圖強才是。”
“她這個賤人，三番四次陷害我，我又怎麼甘心？我巴不得她現在就被我甩的遠遠的！可是她如今是忠國郡主，每每見她還要行禮，她也配？”華憶柔拈了粉色梅花圖案手帕擦淚，道，“從下到大，這府中哪個姐妹能比得過我去？娘總是說我這般的品貌，必是要嫁到皇親國戚去，現在太子心悅於我，偏生那華長歌橫插一腳！我真恨不得一劍殺了她！”
司琴微微一揚眉，道：“小姐氣性強，但如今應該忍忍才是，如今姨娘懷著小少爺，您若是莽撞行事姨娘心中怎麼好受？過些日子二小姐自是有她的好果子吃，您如今顧念著自己與姨娘才是。”
華憶柔心中雖然惱恨，但亦只能收斂了神色，悲慼戚道：“司琴姐姐說的是，原是我莽撞了。”
司琴只一笑，笑容如她頭上所佩戴的海棠絨花般清麗，道：“小姐既然想開了就是了，姨娘現在還在院中等您呢！”
說罷，她出了房門去請三姨娘，三姨娘由著她攙扶著進來，進門之後，目光觸及之處盡是狼藉，她微不可見地蹙了眉，望向那滿面怒容的華憶柔，心中不免失望，言語間也犀利如刀：“你這個蠢貨，還不給我跪下！”
華憶柔自出生之後都是被三姨娘寵著長大，哪裡受過這等言語，她慌了神，不可置信地看向三姨娘，三姨娘卻不留情，聲厲色疾道：“真真是個蠢東西，只是被人算計就這般沉不住氣！”
華憶柔陡然一驚，忙跪在地上哭泣道：“娘，都是女兒的錯，讓母親憂心了！”
三姨娘顧不得理會她，目光移向地上的花瓶，目中升起憐惜之色，她本是小門小戶出身，父親不過是個不入流的縣官罷了，因著父親在官場上犯了事被流放，這才來投奔了姨母。
初來時她與大夫人未有多少交集，但卻對那風流翩翩且因著娶了大夫人在官場水漲船高的華茂修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加之華府的精美用具實在是她一介縣令之女未曾見過的，更不願嫁了出去。
終有一日，趁著華茂修酒醉回府，她這才與華茂修做了一夜夫妻，後來又時常與華茂修幽會，這才懷上了華憶柔。
宣氏進了佛堂之後，掌家大權都是在她手裡。這些年她從宣氏的嫁妝裡撈了不少好處，華憶柔院裡的無一不是珍寶古董，如今竟被她輕易摔了去，讓她如何不心疼。
她冷冷吸了一口涼意，只覺得渾身如這破碎的精美瓷器一同碎了去，連著心肝都疼得發顫，她閉了眼睛不去瞧那些碎瓷，只嘆息道：“作孽啊！”
華憶柔膝行幾步，爬到三姨娘面前，伸手扯住三姨娘身上的纏枝花卉暗紋織錦裙擺，哀哀道：“娘，那個華長歌欺人太甚，您要幫我做主啊！”
她說話間，眼中的神色變得陰冷與怨毒，只是面上的神情卻還是那般一塵不染的模樣，梨花帶雨甚為動人。
三姨娘腳步微微一動，裙擺就從華憶柔的指尖滑了出去，她緩步走到貴妃榻旁坐下，目光這才落到華憶柔身上，冷哼道：“這樣的模樣，哪裡還有大家閨秀的樣子！枉我一直栽培你，竟然養出你這種蠢東西來！”
華憶柔心中猶自不服，道：“都是那個小賤人老奸巨猾，不死在隱陽城，竟還平安回來，我怎麼容得下她！”
三姨娘手中輕撫著自己的肚子，緩緩道：“自己沒本事，偏生非要與人家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