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坊,開國公府。
因信國公之死而放棄抵抗,在亂戰中被擠下山坡,還被不知是亂箭還是暗箭設了兩箭的開國公李道林,到底活了下來。
他赤著上身,脖頸上和腹部都包紮著白紗。
橫躺在永興堂上的一張紫衫硬木榻上。
開國公夫人元氏墜著驚恐餘悸的淚,在一旁照料著。
堂下,同樣重傷的鄭國公屠尤竟也躺在一張實木榻上,其他人雖未躺著,但七八人人人帶傷。
皆由李家婆婦丫頭們服侍著安躺和喂藥……
元氏雖想不通,為何到了這個地步,這些爺們兒還不肯老實養傷。
可是元氏是個地道的內宅婦人,並不會干預外事,她知道,雖想不明白緣由,但這個時候,爺們兒們必有頂重要的大事要商議。
在接到李道林一個眼神後,元氏雖有些不放心,也有些委屈,到底還是起身離開了。
臨走前,給了李虎一個威脅的目光,讓他一定要照顧好他老子……
待元氏領著一眾婆婦丫頭離去後,過了一會兒,李道林方黯啞著聲音道:“子長死了,元仲、元傑、子綱……都死了。”
現在堂內都是平日裡最跟緊開國公一脈的貞元勳臣,但除了鄭國公屠尤外,竟連個武侯都無。
最高爵位,居然只是一個二等伯……
這一次,貞元勳臣幾乎慘遭血洗。
最讓人憋悶欲死的是,還多是死於自相殘殺!
在鐵網山跟隨義忠親王劉渙舉起造反,自相殘殺了一撥。
在京中,想要攻破皇城,卻和一些早先被崇康帝暗中蒐羅過去的武勳自相殘殺的,又是一撥。
這一撥,甚至比鐵網山死戰中損失更慘重。
因為有些原本中立的武勳,因為家中被亂兵血洗,而暴怒起兵攻殺。
他們最後甚至都忘了為何去殺,要殺誰,只想拉著所有的亂兵下地獄,卻沒想到,他們早也成了亂兵。
這荒唐、血腥、無比殘酷的現實,讓李道林生不如死!
他不是心痛手中勢力的銳減,而是心痛多年老弟兄們的慘死……
冤啊!!
鄭國公屠尤知道老大哥的心思,嘆息一聲嗓音深沉的勸道:“大哥,別傷心了,這就是命,臣子之命,功臣之命……再者,這些年來,貞元勳臣們確實也不大像。不止宣國公那邊,咱們這邊好些人,也驕奢淫逸,當初在王爺麾下愛兵如子,可這些年幾乎就沒有不喝兵血的。他們忘了王爺的教訓,為了搜刮銀子和女人,連大哥你的話也漸漸不聽了。若非如此,他們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大哥,此既為天意,也是他們自取之道。話又說回來,咱們這些老弟兄的命,原本就都是從沙場上撿回來的。若不是命好,早就死了多少年了,骨頭也該化了。當年王爺麾下的金軍、鐵軍若是不死,嘿,積功怕是封王也夠了。”
李道林輕輕一嘆,道:“孟堅,我也非看不透生死之人,子長死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罷了,事已至此,多言無益。但是,我還是希望,儘量能給他們留下一條血脈。”
屠尤聞言,皺起眉頭道:“大哥,這個時候……宮裡那位雖然對外說是沒事了,但你我都知道,旁處中了火器之傷,和心口中了火器之傷,完全是兩回事。況且就算這會兒治好了,但留沒留下後患也說不準。所以眼下這個時候,除了那些耍口舌功夫的文官,武勳和宗室誰敢上躥下跳,都多半要必死無疑。大哥,這個時候咱們……”
李道林眼神深幽,呵呵一笑,笑聲中卻沒有任何笑意,道:“孟堅,這個時候,該表態的才要表態。否則,暗藏怨望,想要等到何時才爆發啊?”
屠尤聞言身子一震,微微側過頭,眼眸複雜的看向李道林。
曾經,他這位老大哥從不會揣摩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