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人都輕輕鬆了口氣……
不是他們太涼薄,是實在無顏面對人家。
賈母恨道:“縱然如此,玉兒臉上也難看。那下作畜生做下這等沒面皮的事來,就不想想怎麼收尾。他這一走,倒讓我們丟麵皮!”
王夫人問賈母:“老太太,那那女人,能進家門兒?”
賈母驟然色變,道:“你也糊塗了,這等女人也能進門?”
王夫人被訓斥,站起身紅了眼圈道:“我也是想著璉兒可憐,若沒個一兒半女,往後也沒人同他燒個紙錢……到底是賈家的孩子啊。”
賈母面色一僵,臉色稍稍軟化,道:“淑清坐吧,我也是老糊塗了……但無論如何,那樣下賤的女人,絕不許踏入賈家半步。”說著似想到了什麼,又瞪向賈琮,厲聲道:“旁的我不管,你願找平兒方兒的都隨你,小七小八小一百都隨你,但這樣的女人,絕不許進賈家門兒!你聽到了沒有?”
賈琮點點頭,道:“我省得。本就該安頓在外面,不然林姑丈和林妹妹面上太難看,傳出去,賈家也成了藏汙納垢之地。”
賈母聞言面色稍緩,哼了聲道:“你這會兒倒是明白。”
賈琮面色淡然,問道:“那孩子生下來怎麼辦?”
賈母聞言,哼了聲,道:“還能怎麼辦?去母留子!”
此言一出,榮慶堂內氣氛一凝。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意味著世間最悲慘的分離。
不知多少人,下意識的看向了賈琮。
去母留子……
賈家早有前例啊……
可這四個字,著實太苦、太狠、太悲慘!
只看看賈琮那些年受的苦,遭的罪,就知道沒孃的孩子,是怎樣長大的。
莫說他們,就是留子去母的開山鼻祖,漢武帝之子漢昭帝,若是能有個親孃看護著疼愛著,也未必只會活到二十一歲,就一命嗚呼,山陵早崩。
可見這四字之狠毒。
見賈琮目光深幽冰冷的看著她,賈母卻如同被割了一刀般,一拍軟榻大怒道:“你這孽障,這般看我作甚?你以為當年也是我讓留子去母的?我告訴你,你生母是因為在那夜大變故中受了驚嚇,是你老子冷待了她,她才自己沒了的!是你祖父老國公讓人抱了你回來,和我沒相干,你可別賴我!”
“琮兒!”
賈政也難得喝了賈琮一聲,賈琮這才收回目光,微微一躬身,算是賠了禮。
不過起身後卻道:“去母留子太過殘忍,有損賈家福德,不足取也。”
賈母氣得恨不能拿靠枕砸這孽孫,惱道:“這事但凡傳出去一言半語,往後賈家也不用再做人了。那賤婦行下這等勾當,能準她生下孩子,已經是賈家寬容了,放在旁人家,連那孩子也一併成了孽種,都要打死的。我倒不知,我如何就殘忍了!我倒聽聽,你能有什麼好法子!”
這話……
其實也在理。
哪怕林家還有一男人在,都容不下邱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活著。
而賈家如果換個嚴厲些的家主,也不會容忍邱姨娘生下孩子,給賈家蒙羞。
可賈琮終究不是這個時代的思想,他想了想,竟先看向王熙鳳,問道:“二嫂,自你入我賈家門來,上,孝順老太太和舅姑,下,則寬和厚待我們這些小叔子小姑子,任勞任怨,兢兢業業。闔府闔族,無不稱讚於你。於禮於德,你皆得人交口稱讚。
事情到了今天這步,是我二哥對不住你,是我賈家對不住你。如今二哥早逝,你還那麼年輕,賈家非道學人家,你若還有其他的心思,只管說出來,沒人會怪你,賈家就是你第二個孃家,我們以嫁女兒之禮,送你出閣。出閣之日,我親自揹你出府,想來,無人敢怠慢於你。
你也不必去想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我有的是辦法安置妥當,絕不會幹礙到你。”
此話讓滿堂驚駭之餘,過了好一會兒,王夫人看了賈母一眼後,見她沒太大反應,便欣慰道:“真真是好孩子,難為你有這樣體恤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