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木然道:“說。”
賈環眼睛發亮,壓低有些興奮的嗓音,道:“二嫂,二哥同老太太和老爺太太說,當初大老爺用劍傷了他的命根子,他都不能當男人了。好在從前他有一個相好的女人,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二哥說他如今也不指望家裡的家業了,就求老太太、老爺和太太開恩,準他在府外過吧。不過,為了賈家的體面,他平日裡還會在府上露面,也會孝敬老太太、老爺和太太的。我娘說,老爺他們都給了二哥不少梯己銀子。二嫂,你千萬別……二嫂!二嫂你怎麼了?你吐血了!”
賈環見王熙鳳嘴角溢位一抹殷紅後,魂兒差點沒唬掉,正要跳腳去叫人,卻被王熙鳳一把抓住胳膊。
賈環“哎喲”痛呼一聲後,卻見王熙鳳木然著臉,鬆開手後從袖兜裡取出荷包,開啟荷包拿出了一錠五兩重的銀子,遞給賈環道:“拿去吧,這件事,往後誰也不許告訴,記下了?”
賈環看著銀子咧開嘴,不過猶豫了下還是道:“二嫂,我不是為了銀子來的……三哥走前,叮囑我要照顧好家人。我覺得二哥做的不地道,才來告訴二嫂的。不然三哥回來,不好交代。”想了想,見王熙鳳還是木然一張臉,眼神看起來死灰一樣讓人難受,賈環抓了抓頭,小聲道:“二嫂別愁,等三哥回來後,必會給你做主的。我和三哥都向著你!三哥早同我說過,二嫂你伺候一家子,沒有讓你受委屈的理。”
王熙鳳聞言,慘然一笑,將銀子放在賈環手裡,還想說什麼,見豐兒和一個小丫頭子端著一碗薑湯進來,她用帕子抹去眼淚,道:“拿著吧,喝了薑湯仔細傷寒了,喝完就回去歇息,二嫂頭有些疼,就先去歇著了。”
賈環聞言忙一口乾了辛辣的薑湯,然後彎腰將銀子塞進靴子裡,直起身見眾人都看著他,羞赧一笑道:“仔細被我娘摸了去……二嫂,我走了!”
說罷,一溜煙兒的貓著腰出去了。
等賈環離去後,豐兒正撅起嘴想同王熙鳳說兩句批判的話,卻見王熙鳳面色白的嚇人,搖晃了下身子,往一旁歪倒過去……
“奶奶!”
……
蕩蕩乎八川分流繞長安,渭水滔滔入黃河。
在渭南二河融匯處,一艘大船緩緩自黃河駛入渭水。
大船三樓,臨窗前坐著一女,身上穿一件繡淺黃小竹桃紅灑金襖,下面是藍邊輕紗百花腰裙。
眉眼如畫,平和溫潤的目光中,隱隱透著擔憂。
燭光點點,伴著外面的河水聲,愈發顯得寧寂和憂愁……
忽地,房門開啟,一個穿著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肌膚瑩潤,容貌秀麗的女孩子推門而入。
她看了窗前還在沉思的女孩子一眼,輕嘆一聲,上前道:“平兒,還在為鳳丫頭擔憂?”
窗前女孩子聞言回過神來,忙起身道:“寶姑娘來了,快坐。”
此二人,正是從江南折返回京的寶釵和平兒。
寶釵按下平兒,自己也落座後正經道:“你是個明白人,當知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外人摻和不得的道理……再者鳳丫頭也並非性軟的人,不會受欺負不出聲的。有太太和我媽在,她又能受什麼大欺負?再說,咱們這都不是快到了麼,你怎愈發憂愁起來了?瞧著人都清減了許多……”
平兒聞言輕輕一嘆,相比來時,確實瘦了些,她看著寶釵道:“寶姑娘也不是外人,當知道二.奶奶好強的心性。縱然她和二爺早已相敬如冰,可若得知二爺帶了女人孩子回家,還是那樣一個情況,她面子上下不來,非得慪出個好歹不可。我服侍了她這麼些年,說也說了勸也勸了,可奶奶始終改不了要強的剛性。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辦呢……”
寶釵沉默了稍許,輕聲道:“世道如此,高門大戶裡,如這般情況的,並非一家二家。縱是寵妾滅妻的狠毒事,難道聽得還少了?只能往好處想吧。”見平兒唬的面色發白,寶釵好笑一聲,道:“我並不是說璉二哥也會縱出寵妾滅妻的事,不可能的,別忘了太太和我媽也姓王。不過……”她面上笑容淡去,輕聲道:“太太她們未必能護得住鳳丫頭不受氣,璉二哥到底是大房的長子……但只要琮兄弟回來,一切都不會有事的。你忘了,他最見不得亂了規矩禮法的。我瞧著,琮兄弟也敬著鳳丫頭呢。”
平兒聞言,痴痴的望著南邊,似能看穿牆壁,看過萬水千山,能看到身在江南之地的賈琮。
寶釵見之,輕輕一嘆,也看了過去。
她又何嘗不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