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榮國府,榮慶堂。
昨夜自東府歸來後,賈母並未立刻睡下。
鴛鴦尋了兩劑膏藥替她貼在太陽穴後,又上了參茶。
等賈母用罷參茶,琥珀將蒸熱的牛乳羔羊湯送來,服侍著賈母用下後,賈母臉色方才緩和過來些。
又尋了郎中來瞧過後,才沉沉安歇下。
一覺醒來,終於回過了精神。
一早王夫人、薛姨媽來請安,老太太半躺在秋香色金錢蟒大條褥上,靠著錦靠長嘆息一聲,面色依舊悲慼。
王夫人在一旁勸道:“老太太且看開些吧,人的命數福壽如此,奈何不得的。”
賈母聞言,感慨道:“珍哥兒打小在我跟前孝順,原道他是好的,身子保養的也好,官也做的不差,誰曾想一頓酒席就吃沒了,又是在咱們家吃的酒席……”
王夫人道:“菩薩定好的數,也是沒法子的事。先前琮哥兒還專門勸他少吃點酒,珍哥兒還不大高興。要是……”
說至此,王夫人面色微微一滯,目光有些古怪起來。
薛姨媽也唏噓不已,面色動容。
賈母哼了聲,道:“你們也發現了?”
王夫人遲疑了下,緩緩道:“怪道老太太說琮哥兒命硬,這也……太硬了吧?怪滲人的。”
薛姨媽道:“珍哥兒和琮哥兒不相干吧?”
賈母沉默了下,眼睛微微眯起,道:“我早先聽翡翠說,昨兒珍哥兒問那孽障討香皂的方子……”
王夫人和薛姨媽聞言,面色登時一變。
在這個敬鬼神信命的年代,她們並不懷疑命格硬這等事。
尤其信命運福祿之說。
不說她們,一時間連榮慶堂內的丫頭嬤嬤們,此刻都覺得身上發寒發冷。
她們並不會懷疑賈琮動什麼手腳,只是會覺得,賈琮的命格是不是也太硬了些……
就聽賈母又感慨道:“珍哥兒如今也沒了,寶玉這一輩的裡面,如今就數他了。”
王夫人聞言,面色又變了變,她知道,這個“他”字,指的自然不是寶玉,而是賈琮。
先前她就和賈母談過,寶玉這一輩,有賈珍這個大哥在前面擋著,又襲著爵,又最年長,還是族長,下面的人就算再能蹦,也蹦不出圈兒來。賈珍素來對寶玉還算不錯……
可如今賈珍就這樣沒了,再往下,卻是沒誰能壓得住賈琮了。
指望賈璉顯然不行……
她們雖是內宅人,也看得明白賈璉的性子,不是個爭強好勝的。
賈璉不是,寶玉就更不是了。
如此一來,賈家外面的男丁子弟裡,還有誰能制住賈琮?
賈環麼,呵……
想到日後寶玉要指望賈琮過活,王夫人的面色隱隱難看起來。
至今為止,在她眼裡,賈琮也遠遠不如寶玉貴重。
甚至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賈母自然看透了她的心思,語重心長道:“淑清啊,這個孩子不要再想著去壓了。我可以啐他罵他都不妨事,我是他祖母,年紀又這般大了,說他兩句不礙事,受用了一輩子福壽,難道他還能克我?你們就不要說他了,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