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則臣抬起頭,不避諱的看著崇康帝,眼中熱淚緩緩流下,悲聲道:“臣本佐二小官,蒙陛下器重信任,得以位居元輔之位,施展心中抱負,以謝皇恩,以安黎庶。
今新黨獨大,陛下扶持異黨以為平衡,臣心中唯有感激之情!
因為臣知道,陛下此舉,不止是為了平衡朝局,也是為了保全陛下與臣這段君臣相得之義。
唯有此,臣才能得以善終。
此等天心,臣深明之,因此告誡諸臣,絕不可辜負皇恩。
臣之逆子,所存何心,臣不知。
但臣敢以全家四十六口人的性命,擔保他絕無不忍言之心。”
崇康帝還是第一次見寧則臣落淚,對於這個自潛邸時就信任的臣子,他內心還是有極深的感情的。
但也正因此,當以為被背叛時,才會愈恨。
他冷冷的看著寧則臣,道:“他是何心,你不會問問他嗎?元輔的體面朕還是給留存的,不然何以太宰百官?”
寧則臣面色悲愴道:“陛下,臣之子,之前讓家僕送來一封遺表,臣斗膽,請陛下御覽。”
此言一出,崇康帝眼睛猛然一眯,目光中卻並無多少憐憫,唯有猜疑。
是殺人滅口,還是……棄卒保帥?
不過隨即,他心裡卻壓下疑心。
自楊養正持小冊子入宮後,崇康帝便命錦衣親軍密切注視內閣,觀察內閣諸臣的動靜。
另外,寧府內本來就有密間……
都沒發現身在宮中的寧則臣往家裡發號施令。
再想想正如火如荼到了關鍵處的新法變革,崇康帝強壓下心頭的殺意,命戴權接過了寧元澤的遺表……
揭開火封后,他眯起眼,淡淡掃過字跡潦草的奏表。
見其在奏表中寫道,一切罪過皆歸他一人,其父絕不知情時,崇康帝嘴邊彎起一抹譏諷。
再見寧元澤信誓旦旦保證,他所作所為,皆為了新法能夠大行,減少內耗,一時迷了心才做此事,崇康帝更是想笑。
不過,看罷之後,崇康帝心中到底還是冷靜了下來。
大局為重!
他本就是隱忍之人,當年大將軍王如日中天時,他便始終藏愚守拙,等待時機……
若非有一個堅韌且耐心的心性,他絕走不到今天。
而如今新法正在攻克京外諸省最後也最硬的諸多山頭,這個時候,別說寧元澤已經死了,就算他沒死,冷靜下來的崇康帝都不會大辦此案。
念及此,他緩緩合上寧則臣的遺表,聲音低沉道:“寧觀雖然手段偏激,但心中畢竟存的是好意。他不願再看到黨爭內耗,白白阻礙新法大行……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寧元澤已死,不再入罪。
盧肇,王禮……剝奪官身,流瓊州島,永不錄用。
京城貢院,內簾官皆斬,外簾官……免了他們的官位。
令廣鳴,朱磊,江之文等舞弊之人,皆流三千里,子孫永不錄用。
其餘人犯,由蘭臺寺左都御史楊愛卿核實後,依法處置。
另外,這一科順天府鄉試作罷,今科考生待明年太上皇萬壽恩科時再考。
不過,有一人例外……”
這般被輕易放過,心中正生出絲絲寒意的寧則臣、盧廣孝聞言,抬起頭,看向崇康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