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罷悼詞,三跪九叩,一塵悲痛難抑。只教一旁的玉雪也隨之潸然淚下,唏噓不已。
恍恍惚惚回到祥寧宮,一塵跪伏母親身旁,“兒臣不孝,未及回來送父皇殯天。又長年不在母後身邊盡孝……”
太後一臉慍色,拂袖道:“豈止不孝,你於天下大義不顧,任憑奸人篡權奪位,卻不管不問,此大逆不道也!”
“母後,只要天下太平,誰做皇帝不都一樣嗎?爭來搶去,遭殃的還是天下百姓呀!”似這般的話,一塵其實和母後論過無數回。
“看來你已是鐵了心要讓我心碎呀!你以為他們會就此放過我們嗎?今日你若能幡然悔悟,便趁早離去,率領張善等人攻入都城奪回皇位,依然不遲。你若執迷不悟,就……就再也別認我這個母親!我也沒有你這般窩囊的兒子!”
太後不再言語,殿內一時寂靜,只聽見她那深深的充滿怨恨的呼吸之聲。
一塵沒想到母親會如此相迫。一時不知所措。只好伏地牽母親衣袂泣道:“母親怎能不認孩兒,孩兒是母親的骨肉,母子之情舔犢跪乳,血肉相連,兒子又怎會舍母親而不顧,這,這不是讓孩兒自愧於死嗎?”
“自愧於死,哼!好個自愧於死。我今天就讓你自愧於死!”太後舉起桌上一杯酒,漠然望一眼一塵,然後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片刻,她便臉色煞白口吐鮮血。
有宮女大呼:“大皇子,不好了。太後飲下了鴆酒……”
太後果然飲下了鴆酒,她先是指著那盛酒的杯子,然後苦笑一聲。絕望地倒在了一塵懷中。
“母後,你怎麼了?你這是何苦……”一塵驚慌失措,懷抱母親痛哭流涕。
“孩子,母親在這宮中爭權奪利……爭了一輩子,終就是死在這兩個字上……我是死有餘辜呀,因為我奪了別人的兒子,讓別人骨肉分離,才有了今天的報應……事到如今我不能再瞞你了……你不是我兒……你的親生母親乃是……鄭……茹芝……”
說出心中隱藏了數十年的秘密,太後永遠閉上了雙眼。
……
十多年前,鄭茹芝受皇上恩寵身懷龍種,被冊封妃嬪。皇後假孕,暗中設計奪了鄭茹芝襁褓幼子,冒充己出。皇後又欲謀害其性命。幸得三真將鄭茹芝救出宮去,隱居桃源谷才逃過死劫。這一切唯張廷鶴略知,一直未敢告知一塵。
太後之死宮中震驚,各種議論猜疑都有。有人說太後是以死來激起大皇子奪位之心。有人說是麗妃逼她自盡,以斷心患。
更疑惑的人是丞相張廷鶴。當初他為太後所獻之計,便是讓太後以假死相逼,看能否讓一塵改變心意。
不想假戲成真。這不像是太後本意,應該是有人真在酒裡下了毒。這一切張廷鶴又不便告知一塵,只得暗中追查。
第二天,太後身邊一個名喚青兒的丫環卻突然縊死。正是她為太後準備的那杯酒。張廷鶴由此斷定是青兒在酒中下毒,又被人縊殺滅口。
如今線索已斷,何人指使,即便心知肚名,也將苦無憑證。再查下去也無甚益處。只叫一塵飲食起居多加小心。
母後的祥寧宮,空蕩沉寂。只有香爐中的縷縷輕煙,四處飄散,無處依存,最終化作無影無形。
雖然得知母後並非是自己親生母親,但一塵從小由母後撫養,視如己出,此時勿言仇恨卻難免悲慟傷懷。他終於明白母後為何慎終如始的防範,想必謀取之心太多的人,終會因此而累吧。
玉雪只得百般安慰,“真沒想到師傅居然是你的親生母親,當初太後把你養大成人,目的就是為了爭奪皇權。”她只希望一塵能少些自責,心中也不禁感嘆,在桃源谷中與自己十數年相依,親如母女的師傅,竟是一塵的生母。她與一塵果然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此刻師傅鄭茹芝的音容笑貌浮現於腦中,令她愈加思念。
一塵含淚輕嘆,“雖然母後非我親母,但養育之恩必不能忘,如今她隨父皇去後,不再為功利所累,也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只可憐生母被她奪子暗害,終是鬱郁而終,今後一塵必要常回桃源谷祭奠親母……”
新皇自當國禮厚葬太後,又安於先皇陵寢側。對外聲言乃患惡疾而亡。
太後之死註定成為一個不可查證和揭示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