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只說:“你知道他是誰了嗎?”
石鳳岐望了一會兒,沒再說話,轉身走回大營中。
好不容易等到四下無人的時刻,石鳳岐一進房間就被葉藏一頓捶:“你去哪裡了!你怎麼連個信也不送回來!你知道我們多擔心你嗎,我們都以為你死了你知道嗎!”
石鳳岐看著他笑了笑,笑容有些幹裂。
伴隨著他笑容而出的,是一口黑血灑在地。
他舊傷並未痊癒,一直都是提著一口氣,連夜趕路,一直到現在,趕到軍營中,便是送信最快的鳥怕是都比不得他的心急如焚。
到了這裡,又面臨營嘯,那番氣勢恢弘的話,耗費了他太多力氣,他若不是不能倒下,早就撐不住了。
等到此刻,放下心來,身子一鬆,力氣一洩,便是病來如山倒之勢,心急內傷外傷徹底爆發出來,面色慘白。
葉藏滿肚子氣話來不及罵,趕緊扶住他:“石師兄你怎麼了?”
石鳳岐抓著葉藏手臂,抬頭看他:“非池呢?怎麼沒跟你們在一起?”
終於回來了,都到了家門口,卻不能第一時間就去找她,等到這時候,才能問一問,她怎麼不在?
眾人皆默然,朝妍剎時紅了眼,帶著哭腔:“你還好意思問小師妹,小師妹都快瘋了你都不知道回來,你到底去了哪裡呀,你早點回來,小師妹也不會變成那樣。”
“瘋了?”石鳳岐胸口絞痛,她那時,怕是以為,自己死了吧,所以再也承受不住這些傷害,徹底崩潰了。
他尚來不及多想,傷口裂開綻出的血跡已順著他的手掌滴落。
葉藏扶著他坐下慢慢說話,解開了他衣衫,入眼所見全是被血染紅的包紮傷口用的白布,葉藏說:“拿把剪子來,得把這些布條剪開,給傷口重新上藥。”
朝妍抹著眼淚取了剪刀過來,綠腰卻伸出手,她笑了笑,說:“我來吧。”
朝妍握著剪刀的手緊了一緊,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綠腰,又看看石鳳岐,她知道,韜軻是死在石鳳岐一槍之下的,那綠腰……綠腰……
“就讓她來。”石鳳岐卻道。
綠腰動作很輕,小心地避開了石鳳岐的面板,剪纏在他身上的布條一道道剪開,一條條放下,石鳳岐穩坐如山,從容道:“綠腰,韜軻師兄的確是死在我手下的。”
“你不在的時候,我有幸跟魚姑娘聊過一次,我跟她說,我知道我的仇人是誰,是黑衣人,不是你們。韜軻是個坦蕩的男子,最後死得那樣不明不白,都是拜黑衣人所賜,魚姑娘也答應過我,會為我報仇,所以,我不會對你有什麼想法。”
綠腰細細地剪著布條,屋子裡發出輕微的“咯嚓咯嚓”聲,她的神色很專注,一雙眼睛也只盯在剪刀上。
聽得她說:“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這麼久不出現?就算身體有難言之隱,以你大隋帝君的能力,向軍中送封信,這麼難嗎?”
她抬起眼,目光似疑惑,似埋怨,慢慢地盯緊了石鳳岐。
她手裡握著的剪刀尖處,也對準了石鳳岐的胸口。
如果石鳳岐是因為殺了韜軻,覺得無顏面對自己,選擇了逃避,繼而讓魚非池一個人面對絕望與黑暗,將要陷入瘋癲,那麼,他死有餘辜。
綠腰知道,這世上能對付黑衣人的,就只有魚非池和石鳳岐了,若石鳳岐是個懦夫,魚非池也必將瘋狂,殺黑衣人,也就無望了。
殺了石鳳岐這個沒有擔當,沒有勇氣的逃兵,綠腰就當是為真的為韜軻報了仇,順便完成韜軻未完成的事。
所以,他最好,有一個極好的理由。
石鳳岐自然能感受得到綠腰抵在他胸口的剪刀尖,綠腰身後的葉藏與瞿如已經準備要出手,石鳳岐抬起手掌止住他們,平靜地看著綠腰,慢慢地握著剪刀,從綠腰手裡取下來,放在一邊。
綠腰本是寧死也不會鬆手,除非他有合適理由的,但是不知為什麼,她與石鳳岐對視,竟使不上力氣。
綠腰跟商帝相處時間長達數年,商帝身上那樣強勢的帝王之氣都未有使她覺得,自己如此渺小的時刻,可是她看著石鳳岐的時候,升不起半點反抗的念頭。
他太從容,也太傲然了,一種萬事皆在他掌握之中,旁人不可有半點反駁與質疑的從容傲然。
石鳳岐看了看他們,慢聲開口:“先告訴我,非池去了哪裡?”
“她去找你了,沒人知道,她上哪裡去找你。”綠腰說。
石鳳岐聽著,想了片刻,然後笑了:“我知道她去了哪裡。”
十多年來,他們總是心有靈犀,默契天成,不是嗎?
然後,石鳳岐由著朝妍與商葚給他處理傷口,一邊忍著痛,一邊說起了這三個月,他經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