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許多種悲哀,其中一項該有我以為我可以。
不管是魚非池還是韜軻,他們都原以為,他們可以。
命運無常,他們根本不可以。
韜軻生得一張冷厲的面龐,眉目疏朗,他將英挺長眉抬起,遙望著天地,天地之間有良田萬頃,禾苗青綠,鳥語花香。
六月初四,韜軻下令將江岸之人驅逐,方圓百裡,不得留人,凡見活物,就地格殺,一片哀鴻。
六月十五,方圓百裡之內,不見燕人,一片空曠。
六月十八,韜軻飲祝捷酒一碗,送兄弟,上黃泉。
六月十八夜,韜軻調大軍五萬,強渡蒼江。
笑寒率軍七萬,藉著先天地勢與軍防工事優勢全力阻擋,佔盡上風。
戰至子時,韜軻加派兵力五萬,支援前方。
笑寒聞風而動,調動全軍,拉開戰線佈防,欲圖誘敵入港灣,以流火石將其全殲。
兩軍打到天昏地暗,在濃稠的黑夜裡,他們像是在墨池中揮動的兩只筆毫,劃動的也是黑暗。
耳邊所聞的,只有江水聲滔滔,挾裹著戰士的怒喝與咆哮,滾滾而來。
笑寒傲立於甲板,看著對面韜軻大軍悍不畏死的沖鋒,只有沉默。
他是早就知道韜軻一定會強渡蒼江的,石鳳岐早就告訴過他,他們會把韜軻逼出來,不能讓他走偃都入後蜀抵商夷,不能讓商夷這只最精銳的部隊成為商帝的助力。
所以,笑寒做足了萬合的準備,想好了一切的對策,加上魚非池與石鳳岐給他提供的無數方法,他有十成的信心,可以守住這裡。
他絕不會讓韜軻從這裡過江!
“笑寒。”林譽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盔甲上落著的火灰。
“嗯,此戰過後,我們便可回去與公子會合了。”笑寒語調輕松,握住林譽的手。
他已經無比期待,回到石鳳岐身邊,是他身邊大將,與他共赴戰場,開闢一番不世偉業,見證這自古分裂的須彌,終得一統。
這樣的事,只要想一想,便會覺得熱血澎湃,激情洶湧。
林譽倚在他肩頭,看著江心的滔滔水滾,看著聲嘶力竭的熱血男兒,她突然說:“笑寒,我們回去之後就成親吧。”
笑寒偏頭看她,將她抱緊在懷中:“對不起,這麼多年都不能給你一個正式的名份。”
早年笑寒是個醜面太子的時候,替石鳳岐坐鎮東宮,穩著朝堂,林譽是他的暗衛,只能守在暗處,眼看著他就在眼前,卻不能上前與他相擁,默默對望那麼多年,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怕隔牆有耳,被人識穿。
那些年很難過,刺殺笑寒的人層出不窮,陰謀陽謀不計其數,他們兩個一明一暗無聲地相互扶持,等到了公子歸來,坐鎮大隋,入主東宮,他們才一步步走出了黑暗,走到了眾人面前,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光明正大地告訴他人,他們天生一對。
後來笑寒終於洗掉一臉的痦子麻子,露出了他漂亮幹淨的臉蛋來,大隋動蕩,數國交戰,他又拼命於大隋的安定與未來。
奔赴戰場,殺敵立功,保家衛國,林譽依舊跟著他,不抱怨不多話,不擅言辭不懂表達的林譽沉默如黑影,從來不會要求什麼。
在笑寒眼中,天底下再好看的女人都比不得林譽,哪怕她總是面色微寒,沉默寡言,內斂的性子讓她都要失去存在感,但是在笑寒看來,這都她的可愛。
那麼,便等這裡結束,等回去,與她辦一場婚嫁之禮。
對面起火光,火光沖天,笑寒與林譽遙望對面,看到了殺之不盡一般的韜軻大軍在往前沖,拍岸而起的江水重重地打在他們身上,打濕了衣衫的男兒們身體虯滿著力量,要沖過這道天塹,回到故土家鄉,為自己所忠的君主而戰。
笑寒看著他們目光堅定,他們要過,自己要守,本就是一場生死之戰,不是韜軻死,便是自己亡。
對於他能不能打贏韜軻這件事,笑寒對自己一向有著很清晰的自我認識,憑真實本事他肯定贏不了。
世間唯一能從正面贏過韜軻的人,或許只有瞿如,甚至都未必,但是笑寒相信,他此次能贏,哪怕贏得不那麼光彩,也是贏。
他的這種自信一直延續到後半夜,韜軻大軍越見疲累之勢,有將被打退之感,笑寒揮手,全軍整肅,準備趁勝追擊,將他們全殲於此,以解大隋之患。
當他的大軍準備全軍過江時,異像陡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