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這些人忙裡忙外,忙進忙出,卻聽不見這些人的聲音,也聽不到石鳳岐在她耳邊反複地喊她。
直到鼻端縈來濃深的血腥味,燻得讓人作嘔,魚非池才聽見外面的聲音,嘈雜聲中有一個聲音格外焦急緊張。
“非池,非池你看看我!”
魚非池抬起頭看著石鳳岐,他臉上還沾著南九的血跡,魚非池抬起手來摸一摸,指尖剛觸到他臉上的血痕時快速收回,握成拳藏在胸前,緊閉了雙唇一言不發。
“南九不會有事的,非池,你相信我,也要相信遲歸,南九不會有事的!”石鳳岐心急著向魚非池保證,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保證是不是真的能做到。
魚非池坐在床對面的椅子上,始終不說一句話,就看著遲歸快速地幫南九清理著傷口,刀子切開傷口,拔出那帶著倒鈎的利箭,鮮血噴灑而出,熱情洋溢地灑了遲歸一臉,躺在床上的南九昏迷不醒,疼到抽搐,魚非池也跟著他疼,那些刀子在南九身上切一下,魚非池也痛一下,好像所有的傷都是傷在魚非池身上一樣。
遲歸緊抿著嘴,雙手平穩,未有半絲顫抖,拔出所有箭頭之後,血流不止,遲歸用了一塊又一塊的白紗都止不住,魚非池看著肝髒都要碎銐。
她沖過去,抓著遲歸的衣袖:“阿遲,換生蠱能不能換捨身蠱啊?我跟南九互相中了蠱的,他能換我,我能換他嗎?”
遲歸目光一滯,然後是憤怒,還有怨憎般的狠色,狠狠地推開魚非池:“小師姐!他們所有人的命都沒有你的重要你不知道嗎?”
魚非池往後倒去,石鳳岐把她接在懷裡,直直地盯著遲歸,不滿他這般粗魯的動作。
遲歸沒再說話,只是立刻上了止血的藥粉倒在南九痙攣發抖的血肉上,那些藥粉像是帶著巨大的刺激性,痛到南九全身都開始抽搐,四肢都劇烈地抽動起來。
魚非池掙脫石鳳岐,上去抱住南九,一雙眼睛瞪得很大,滿眼都是堅定明亮的神色,她像是下著詛咒一般:“南九你不會有事的,南九,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她當然知道她的命很重要,也知道為了讓她活著,有多少人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她比任何人都珍惜著自己的小命,她在那一刻,只是覺得,如果她沒有了南九,那她該怎麼辦?
那一刻她只想救南九,沒有別的想法。
遲歸長長地出一口氣,靠在床柩上看著魚非池緊緊擁著南九的背影,似笑似嘲,似喜似悲,聲音輕輕的“小師姐,小師父身上的傷口都清理好了,兩天後他如果能醒過來,就沒有大礙了。”
魚非池不說話,她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南九身上,感受著南九的心跳,聽著南九的呼吸,這些都是證明南九還活著的證據。
她已經失去了那麼那麼多的人,她不能再失去南九。
說她自私也好,說她混賬也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南九要活著。
遲歸見過魚非池為了重傷垂死的石鳳岐癲狂的樣子,也見到了魚非池為了奄奄一息的南九瘋狂的樣子,好像這是她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人,如果有人要拿走,不管是誰,上天或者凡人,她都會與之拼命。
她把這兩個人,視若生命。
遲歸便想著,如果今日躺在這裡的人是他呢?
他的小師姐,也會為了他,這樣癲狂,瘋狂嗎?
竟覺得有些遺憾的,遲歸遺憾自己為何從未遇上過這樣的兇險,為何從未看到小師姐為了他失去理智與底線的模樣。
他竟覺得,有些嫉妒。
嫉妒於那兩個人,竟然那麼走運遇上過生命之危,竟然有幸得到小師姐的急切痴癲。
“小師姐,如果今日受傷的人是我,你也會這樣緊張,害怕麼?”遲歸喃喃低語,在吵鬧的的房間無人聽得清,或許有許許多多的話,從來只有他自己聽得清。
他拖著有些癱軟乏力的身子,收拾了手邊的藥箱,拖著步子走出去,走到門口時,他聽到魚非池的聲音。
魚非池說:“謝謝你,阿遲。”
遲歸回過頭來看著她,揚唇輕笑,細碎貝齒,眸光澄澈,笑容悲傷,沾在他臉上的血痕妖嬈生姿,美好的少年似當初那般不諳世事時說話的語調:“為你,什麼都可以的呀,小師姐。”
魚非池卻只能闔眼,擁緊南九,像是要抓緊他的生命,不被死神收割。
整整兩天,她寸步不離,守在南九身側,熬得一雙眼睛通紅也不肯休息,怕錯過南九任何細微的動作與呼喚。
第三天,南九仍未蘇醒。
第四天,南九高燒不退。
到第五天的時候,魚非池已瀕臨崩潰。
她搖晃著南九的身體,哭到聲音都嘶啞:“你醒一醒啊,南九,你醒來,你不要離開我,南九,南九啊……”
“非池,非池!”石鳳岐抱著全身無力的她,心裡難過得不知該如何安慰她,看到她這樣,石鳳岐寧可受這磨難的人是自己。
南九是她的命,南九若是出事,魚非池只怕會直接崩潰到不能成形。
“我不該讓他跟你上戰場的,是我不該,是我不該。”魚非池淚眼朦朧,緊緊地抓著南九的手,“南九我錯了,你醒過來,拜託你醒來我再也不會讓你戰場了,南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