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妍站在門外聽著阿青的高喝聲,抹掉臉上的淚水,慢慢走進來,看著阿青。
阿青竟未驚慌,她只是說:“你是來刺殺我的嗎?”
她見過刺客刺殺南燕先帝時的情景,對那一幕記憶深刻,時常夢見那一根搖搖晃晃的吹箭,奪走了先帝的性命。
“不,我是來帶你離開的。”朝妍坐在她對面,溫柔地笑看著她:“可是你不願意走,是嗎?”
“是的。”阿青說。
“為什麼呢?你知不知道,長寧城要破了,南燕早已亡了,你已經不是南燕王後,你可以做個快樂的小姑娘,快樂的長大,你可以跟我住在一起,我會好好照顧你,你會像所有普通的孩子一樣,自由自在地成長。”
“我大婚嫁給音哥哥那天,他也是這樣跟我說的,他說等我長大了就把我送出宮去,讓我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他說我不是他的王後,我只是他的小妹妹,他是我的兄長。”阿青稚嫩的臉龐對著朝妍,然後一字一句地說:“可是,你們就把他害死了!”
朝妍竟被她這句話逼到無話可說,低下頭似有懺悔,她說:“等你長大,你就會明白,這不是我們的錯。”
“我不知道是誰的錯,但我說過我會在這裡等他回來,我就會一直等他。”
“他死了呀,你等不到了。”
“如果你的哥哥戰死沙場,你會做逃兵嗎?”阿青問她。
朝妍眼淚一落,搖搖頭:“我不會。”
“那我也不會。”
朝妍問她:“你知道,你留在這裡會有什麼後果嗎?”
“我知道,但我依舊會留下來,我不管你是誰,你聽著,我,是南燕的王後。”
“你懂王後的含義嗎?”
“你做過王後嗎?”
“沒有。”
“那你憑什麼覺得,你比我更懂得王後意味著什麼?”
朝妍一向能言善辯,口才了得,可是她對著阿青的時候,竟覺得萬般話都無法說出口。
她是個大人,要帶走一個小小的阿青很是容易,一悶棍把她打暈了,直接拖走就是,可是朝妍覺得,如果那樣,未免太過侮辱她了。
她留了一瓶藥給阿青,那藥的味道像甜豆,甜甜的,涼涼的,服下去只覺得昏昏欲睡,不會有任何痛楚。
然後,一覺醒來,便是來生。
朝妍走出鳳宮,外面等著的是典都德,典都德說:“魚姑娘的意思是叫我們把阿青帶走,你這樣……”
“我覺得,殺人不過頭點地,一輩子屈辱地過活,才是真正的絕望。阿青不同於普通的孩子,她的心智比我們想象的成熟,就算我們強形把她帶走,你覺得,我們能防得了她自殺嗎?與其讓她死都死得不甘心,不如,讓她自己做決定吧。”
“可是,她畢竟只是個孩子,還沒有太多分辨能力,她現在或許不怕死,可是等這一切過去了呢?她說不定就……”典都德很是不忍,那樣乖巧可愛的小姑娘,就這麼看著她死掉?
“她國破家亡,眾親皆去,無父無母無兄無友,她的世界早就坍塌了,你相信我,她不可能忘得了這一切,以後活著,也是痛苦。痛苦地活著,是一件很艱難很艱難的事。”朝妍說,“最重要的是,我敬佩她,我尊重她的決定,我不會成為最後一個決定她人生的外人。”
典都德回頭望,望著了那黑沉沉鳳宮裡一點金鳳凰,鳳凰展翅飛一飛,歸於黑暗,未再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