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幼微陡然換了一種氣勢,嚴肅沉重,睿智的目光凝視著魚非池,“因為你是遊世人,普天之下,誰都能死,唯遊世人不可以。”
“不就是個靈魂穿越的異類嗎?有這麼重要?”魚非池笑一聲。
“丫頭,你根本不知道你此身所繫的,是什麼。”艾幼微看了眼老教與老授,目光越見慈愛,如同看著自己的孩子,“你以為我為什麼要開這壇酒?因為,你必須贏,你一定會贏,最終一統天下的人,一定是你。”
“艾司業……”魚非池往後退了些,有些看不明白艾幼微和兩位院長的眼神,她覺得,他們的眼神很瘋狂。
艾幼微一把抓住魚非池的手腕,另一手掃掉桌上酒水與殘羹,將她放在桌上盤膝坐好。
“艾司業!”魚非池掙紮了一下,內心有些恐慌,“艾司業你們要做什麼!你們放開我!”
“丫頭,誰都可以死,我們也可以死,你不能死。”艾幼微的眼神堅定且決絕,緊緊抓著魚非池的手腕,捏得魚非池手腕像是要斷掉一樣。
她剛想推開艾幼微的手,另一隻手腕卻被老教院長抓緊,後背貼來老授的雙手。
三股溫暖的氣流在充盈進她體內,她定在那裡動彈不得,恐慌的感覺越來越大,漫過她心頭,她徹底害怕,卻只能放聲大喊著:“艾司業,你們放開我!放開我!你們要做什麼!石鳳岐你醒來啊,石鳳岐!蘇師姐!”
好像是三股最輕柔最溫暖的力量將魚非池的心髒包裹住,那些針紮般的疼痛,連綿不絕的心絞之苦,都得到了緩解,好似那些溫暖的力量有著癒合一切的神奇能力,可以縫合魚非池內心所有的創傷,將所有的傷痛,都撫去,都抹平,還她一顆強壯的心髒。
“石鳳岐!石鳳岐你醒醒!”魚非池知道喊不住艾幼微,只能拼命地喊著石鳳岐,盼著石鳳岐能阻止他們。
魚非池又不傻,當然知道艾幼微他們在做什麼,她不要讓他們三個的死換自己活下去,她受不起這樣的恩賜與厚愛,她無福消受。
她跟老天爺做了一場賭,她賭上天不會讓她死,可是她沒有想過,最後的賭局會迎來這個。
這樣的贏面,哪裡是她想要的?哪裡是她敢要的?
她不賭了,死就死吧,老天爺你贏了,我一個凡人的胳膊擰不過你的大腿,你贏了,你贏了,你贏了還不行嗎!
求求你放過他們,我認命,我甘心赴死,再無怨言!
“司業,我求你們不要這樣,弟子不敢,弟子不敢啊!司業!”她的哭聲撕心裂肺,比自己快要死的時候更加難過痛苦,沖涮而下的淚水像是斬不斷的瀑布,她整張臉上都浸在淚水中。
可是司業們不理她,像是聽不見她的哭鬧聲,看不到她心碎欲絕的難過,如同她的瘋狂掙紮只是一副無聲靜止的畫,他們漠然輕視,不看入眼,不聽入耳。
“石鳳岐……石鳳岐!”
石鳳岐眉頭一皺,醒轉過來便見這一幕,看到魚非池滿臉是淚,看到艾幼微與兩位院長如同入定。
“阻止他們!石鳳岐,如果他們因為我死在這裡,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把他們開啟!”
魚非池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樣,高聲喊著,蘇於嫿在一邊已經站了很久了,並沒有出手的準備,是啊,蘇於嫿怎麼會出手阻止?
“司業,你們這樣非池會內疚一輩子的!”石鳳岐雖然比任何人都希望魚非池活下去,但他絕不敢讓學院裡三位長者的命來換魚非池。
他剛要出手,卻聽到艾幼微的沉喝聲:“你以為我們是在救她嗎?我們是在救須彌!在救蒼生!”
“你以為,我們三個會為了一個普通弟子耗費一生功力嗎?我告訴你,今日我喝了這壇酒,你們就必須要贏到最後!讓開!”
艾幼微空閑的那隻手一抬,將石鳳岐遠遠震開,震得他吐出一口血,不能靠近半點。
“非池丫頭,你不必覺得抱歉與內疚,我們並非在救你,你只是一個載體,我們救的是須彌的未來與希望,根本不是你!如果遊世人是別人,我們也會去救,這個大陸,需要你所承載的力量!跟你本人並無關系,你記好了,我們救的,只是遊世人,從來不是魚非池!”
艾幼微雙手一併,直貫魚非池全身的柔和內力將她輕輕托起在半空,流轉在她身體四周的薄薄金色光線時隱時滅。
三位司業的武功有多高,內力有多深厚,不言而喻,雖然艾幼微時常會說不願跟南九正面相對,免得輸了丟面子,可是他多活了那麼幾十年,他體內渾厚的內力絕非南九可比。
三股力量同時彙聚在魚非池胸口之時,魚非池隱約聽到一聲野獸的清嘯之聲,像是從她腦海深處發出來的一般。
隨著這聲清嘯聲,她猛地睜開眼,像被這聲音震傷,口鼻之中溢位血絲來。
她好像看到了初成七子的那一天,艾幼微親手給她換上代表著七子老六顏色的藍色中衣,可是自己因為生他的氣,還別過頭去不理他。
那天,他們七個換上七子袍服之後,無為學院的司業與副院長,齊齊落跪,跪在藏書樓之前,向他們行禮。
那時候,鬼夫子說,他們貴為無為七子,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身份,見帝王都可不跪,學院的司業們也將低他們一頭,為他們辦事,成他們大業,七子叫他們去死,他們亦不可皺眉,必要赴死。
魚非池那時候不敢受艾幼微一拜,拉著他要把他扶起來,艾幼微卻從此沉默,尊她為七子,至高無上。
如今,他們真的來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