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瀾站在那裡沒講話,他只是看著陌生的音彌生,看著音彌生身著龍袍,立在金光之下,孤桀冷厲。
“你也要勸我嗎?”音彌生偏頭看著挽瀾。
挽瀾搖頭。
“哦?”音彌生似笑非笑,“為何不勸?”
“你是為了南燕,對嗎?”挽瀾問道。
“對。”
“那我就不必問了。”挽瀾點點頭,恭敬道:“長寧城中若有動亂者,我會幫你除掉。”
“不必了,挽瀾,南燕現在,舉國皆兵,敢有動亂者,便是有違軍法,軍法處置便可。”音彌生看著挽瀾笑了一下,笑容很奇怪,像是嘲笑,像是冷笑,也像是苦笑:“我們一直在期待這樣的南燕,不是嗎?”
挽瀾抿了抿嘴唇,小小的拳頭握了握,下了好幾次勇氣,他才終於問出聲,聲音發顫,帶著些無名的恐懼:“陛下,遷玉城,真的是大隋屠的嗎?”
音彌生輕合了下眼睫,緩緩睜開,輕聲反問:“那重要嗎?”
挽瀾眉頭苦苦一皺,壓死了喉間的話,狠狠說道:“臣知道了,微臣告退!”
挽瀾離開禦書房的時候,阿青正扒著門口,手裡抱著一束小花,眼巴巴地往裡面望著,挽瀾錯開她時,看了她一眼。
音彌生看著軟軟小小的阿青,很努力地在臉上拉扯出一個與之前相似的笑容,顯得扭曲而怪異,他也把聲音盡量放得溫柔:“阿青。”
阿青卻轉頭就跑,消失在門後,音彌生看著,神色一暗。
沒多久阿青又跑回來,音彌生剛想迎上去,阿青的眼眶卻一紅,害怕地往後退了兩步,像是鼓著勇氣壯著膽她才敢面對音彌生一般,囁嚅著聲音她很小心地問:“你見過我音哥哥嗎?他說好了會回來的,還會給我帶回來草原上的花。”
音彌生剛剛彎下腰伸出手,想要抱一抱阿青,卻被她這句話問得怔住。
半蹲的姿勢,伸出的雙手,都是像嘲諷的動作,嘲諷著音彌生竟然異想天開,還盼著故人待他如舊。
阿青真的怕極了音彌生,連靠近他都不敢,小孩子對充滿了危險性的東西總是格外敏感,阿青遠遠看著音彌生,覺得他長得有幾分像她的音哥哥,可是,她又覺得那不是她的音哥哥。
她跟在挽瀾身後,天天眼巴巴地問著,為什麼她的音哥哥還不回來,為什麼有一個跟音哥哥長得很像的人坐上了王位?
挽瀾看著她,久不說話,挽瀾知道,坐在帝位上的那個人,是音彌生,也不是音彌生。
直到後來,大家都開始叫阿青王後娘娘的時候,阿青手裡握著的小花,跌落一地,再不肯笑,再不肯鬧。
音彌生將阿青安置在離他很遠的地方,他想著,他是一個如此骯髒的人,不好將那八歲的小姑娘染上汙腥,她還有大好的人生呢。
後來那四千白袍騎士聲名大噪,於南燕之外,傳頌的是他們的功績赫赫,於南燕之內,傳頌的是另外的東西。
遷玉城那五百個僥幸逃得一命的人,成為了最虔誠的佈道者,他們謳歌著白袍騎士的豐功偉績,唱詠著白袍騎士的蓋世天威。
南燕人,對於贊美這件事,總是無比拿手。
五百人布衣赤足而行,像極了苦行僧,沿路傳播著南燕的奇跡,向南燕之人訴說著白袍騎士就是上天派來的拯救南燕的神使,誠摯地贊美著他們英勇的身姿,俊美的容顏,無敵的武功,還有那一閃而過的白色掠影是揚起的披風挾著聖光。
再也無人知曉,這四千人是屠城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