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越來越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
魚非池靠在他懷裡,所有的憤怒和憋屈都變得不再重要,她只想抓住眼前這個人。
“石鳳岐,你要是敢死的話,我就敢把你忘了,我讓你死都死得不甘心。”她說著狠話,聲音卻軟得不像話。
石鳳岐輕笑,咬著她耳珠:“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蘇師姐在幹嘛?”魚非池輕聲問。
“在看南燕近況。”
“看吧,看了她就知道,她有多混帳了。”
不講情義地說一句,當時蘇於嫿的決定的確是很高明的,殺了燕帝,等於摧毀了南燕最強大的阻力。
於那時的大隋來說,是最簡單,最有用的方法,代價最小,頂多付出個蘇遊,可以換得南燕的土地,實在是筆劃算的生意。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那蘇於嫿可以稱得上攻下南燕的不世功臣。
蘇於嫿不太瞭解音彌生這個人,這樣說也不準確,應該是她瞭解音彌生的能力,但不瞭解音彌生的性格,只看得到他平和無爭的溫潤模樣,看不到他玉石俱焚的狠氣決絕。
於是,導致了後面所發生的那一切,那一切,太過悲苦了。
也是那一切,讓蘇於嫿的計劃,落了空。
音彌生得到燕帝遇刺身亡的訊息後,有短暫的大腦空白,他怎麼也想不通,魚非池他們怎麼會派人去刺殺燕帝,他們不是做得出這種事的人,為什麼大隋要這麼做?只要給他們再多一點時間,他們攻下南燕只是早晚的問題,何苦要下這樣一手絕情寡義的棋?
何苦要用那們屈辱的方式,去謀害一代帝君?
堂堂燕帝啊,就這樣死去,豈有給他留一點點尊嚴與顏面?
音彌生的悲痛是意料之中的,燕帝待他實在不錯,當他是親生兒子來培養著也不足為過。早年前音彌生不理朝政,也從不見燕帝真格動怒過,總是徐徐圖之,慢慢教習,相信他總可以走上正軌。
後來音彌生出了焦土之計,羽仙水之事,燕帝也只是心痛,心痛他為了南燕做出與他本性如此相悖之事。
就算,就算燕帝讓他娶了後蜀的女子,也從來沒說過一定要他做出什麼表率來,那八歲的太子妃,大家把她當小公主捧著,沒正經地要求音彌生這個太子做更多的事,只是走一遭形式,讓天下人看著罷了。
燕帝對一個與自己毫無血親關系的太子,真的仁至義盡,傾心傾力。
音彌生又並非真的是塊石頭做的玉人,他有感情,有溫度,懂感激,他的內心深處,是敬愛燕帝的,哪怕他從來不曾說出口。
燕帝的死,讓音彌生的內心裂出巨大的縫隙,仇恨與憤怒自那縫隙裡瘋狂地長出來,徹徹底底,完完整整地,將他裹覆住了。
就像遲歸曾經對卿白衣說的,罪惡與黑暗,將音彌生吞沒了。
彼時的音彌生正在南燕中部偏西的位置,與明珠的大軍交戰,蒼陵人的悍勇跟音彌生的智慧可以打個平手,雙方都未佔得幾分好處,明珠沒能進多少,音彌生也未能把他們打退多少。
其實在當時來說,明珠挺喜歡這個局面的,三不五時的陣前相見,她可以看看音彌生,聽說他跟他那八歲的太子妃什麼事兒也沒有,明珠就覺得,就算現在兩軍交戰,她也還是有希望的。
說不定哪天南燕投了降,她就可以過去問問音彌生會不會喜歡自己。
明珠始終覺得,不問一問,不甘心,哪怕人家不喜歡自己呢,也得問清楚問明白不是?
否則也太窩囊了,蒼陵的女兒,從來不會這麼窩囊!
就在明珠抱著這樣美好願景的時候,燕帝的死險些將音彌生逼瘋,他靜坐在書房裡,任由心間劇痛四處流竄,流竄在他的四肢百駭之間,他確認了又確認,殺死燕帝的人是蘇遊,是蘇門的人,是大隋的人,是他們的人。
於是這劇痛不止於剜骨剔肉那般折磨人,還像是入了骨髓之中,附於靈魂之上,晝夜不息瘋狂唱歌,嘲笑著音彌生。
在心間巨大的悲痛刺激下,一直只守不攻的音彌生,突然像是發了瘋一樣,帶著大軍沖向了明珠所率領的蒼陵軍中,那樣的悍猛決絕,似帶著赴死般的猛烈氣勢。
哀兵必勝,這句話是有道理的。
當時的音彌生根本沒想過退路,沒想過要惜將士性命,他帶著人,如同每一個人都是他的武器,他毫不憐惜,跟蒼陵的大軍拼殺到底,要為燕帝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