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呼嘯之音的利箭穿透了後蜀大將的戰甲,穿透了他的護心鏡,穿透了他的血肉身體,再穿透他身後的盔甲,從前胸到後背,一箭貫之!
大多數人在戰場上受箭傷,都是在盔甲不能完全保護著的地方,比如大腿之類的位置,鮮少有人,是胸甲之處被人一箭穿透,當場斃命的。
那位大將軍盔甲之下的身體不止一道箭傷那麼簡單,過於強橫的力道讓他心髒周圍的地方都被震碎,震出了一個洞,成了透心亮的模樣。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石鳳岐,就在剛剛他還在往前沖,洶湧而去的大軍像是滔天的洪水足以把那一人一馬一槍徹底淹沒,他是如何在面對著滔天洪水出射這驚天一箭的?
後蜀大軍的步子頓時緩住,驚恐地看著策馬而立的石鳳岐,像是看到了不可戰勝的存在一般。
那被一箭射了個透心亮的後蜀大將軍,直挺挺地滾落馬背,嚥了氣,死不瞑目。
石鳳岐高舉長弓,怒嘯一聲:“攻!”
他的聲音傳遍四面八方,帶著不可忤逆的絕對威信。
備受鼓舞,信心飽漲的蒼陵大軍從節節敗退立刻轉為勇往直前,絕不後退,怒喝聲與踏地聲震耳欲聾!
以一人之力扭轉一場戰事的勝敗不可能,以一人之力稍稍牽引一下戰事的走向,卻是有可能的。
石鳳岐不過是要牽引一下,讓大亂的蒼陵人重歸秩序,重拾信心。
不遠處目睹這一切的音彌生有些震驚,如果蒼陵有這樣一位強者,既有智慧又有膽識,既可排兵亦可帶兵的強者,這對南燕來說,是不是一場噩夢?
他的沉默無人關注,石鳳岐緊咬著牙關,重提長槍,隨著人流殺了滾滾狼煙中。
那驚天一箭落在魚非池眼中,她看到了她的英雄勇猛無雙,也看到了戰局的扭轉,她將緊握在城樓欄杆上的雙手收回來,輕輕交攏於身前,細長的手指甚至不會發抖,她越來越能自如地承受一切變故,絕無半分波動。
在石鳳岐的帶領下,後蜀與南燕的第一次合作未能取得如他們所願的勝利,既未能把蒼陵的大軍全殲滅,也未能把那個可怕的烏蘇曼除掉,他們唯一的勝果,就得到了原本屬於石鳳岐的這座城,將蒼陵的大軍趕出了數十裡地。
而這個勝果讓他們付出了極為慘痛的代價,不會有人忘記,在那驚天一箭之後,蒼陵好似化身成了不知痛不怕死的野獸,瘋狂地撕咬著正常人,猩紅的雙眼燃著無比強烈的戰意,哪怕是斷了手臂瘸了腿,他們也能爬起來咬斷自己的喉管,狂飲自己的鮮血。
於是那日,南燕與後蜀大軍不得不會合,慢慢退回城中,借用城樓優勢阻止著蒼陵的持續進攻,儲存戰力。
兵荒馬亂裡,音彌生看到一角柔軟的衣裙翩然掠過滿地狼煙與刀劍林立,溫柔地撫過了大地上的瘡傷與疤痕,也許還帶著淡淡的清香,只是血腥味太濃,他無法聞到那人身上淡淡的味道。
好像是一場錯覺,他在驀然回首之時,看到的依舊只是越追越緊的蒼陵大軍,並沒有那溫柔的衣角。
魚非池在看到戰勢轉變的第一刻,就下了城樓,與親衛出城離開與石鳳岐會合。
她不會成為俘虜,更不會成為石鳳岐的拖累,不指著自己能殺敵立功,有餘力自保不給他人添麻煩,就是最大的功德了。
音彌生沒有看錯,那一角溫柔的衣裙,的確是存在過的,他未能伸手抓住,再次失之交臂。
兩軍對壘,蒼陵人兇悍的氣勢讓人恐懼,就像是他們呼吸裡都帶前著腥臭的狂野如野獸氣息的味道,南燕與後蜀大軍手握兵器,森然而堅定地迎著蒼陵人的野獸目光,誓死要捍衛住這最後的防線。
他們都清楚,如果這最後的防線也被蒼陵人攻破,那他們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立於城門之前的音彌生,靜靜地看著不遠處騎在馬上的烏蘇曼,一道月光灑下在他們之間,如鴻溝天塹,冰冷得令人絕望。
石鳳岐想過很多種與音彌生攤牌,坦承相見的時刻,但是這一種,的確不在他想象之內。
原本以為,當自己拿下這面具的時候,或許可以與他喝杯酒,敬他這位玉人世子,已走向堅強與擔當,縱有裂縫,但靈氣四溢。
未曾想過,會在是在這種情況下,有如,玉石俱焚一般的決絕與悍然。
他久看著音彌生,抬起手,慢慢地取下面具。
音彌生策馬上前,想看得真切一些,馬蹄不小心踏入了那片冰冷得令人絕望的月光中。
月光下那張臉,再熟悉不過了。
於是冰冷得令人絕望的月光,一下子冷進了音彌生的骨髓最深處,讓難有情緒波動的音彌生,面目痛楚。
從他身後有一女子繞馬出來,帶著問候老友的笑意,雙目沉靜,唇角輕揚,衣裙溫柔,翩然掠過了滿地狼煙,與刀劍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