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魚非池的骨髓血脈裡複蘇,一點點喚回了她曾經根植在骨頭裡的情緒與回憶,帶著撕裂心髒的疼痛掙脫出來,掙破平靜而安靜的血液,於她身體裡翻滾侵襲,一點一點地擴散,一點一點地將痛連成片,直到痛到她全身都開始顫慄,痛到她連牙關都在打顫。
她絕望的眼神越過石鳳岐的肩膀,望著遠處,滿面的淚痕像是在給龜裂已久的心扉撒了一把春雨,又用淚水裡鹽水細細地澆灌傷口,痛著醒過來,痛著發聲:“石鳳岐,我求你了,放下我吧,我求你了。”
“那我可不可求你,別讓我放下你,連誅情根的水都沒有辦法讓我忘記你,你還要我怎麼辦?”石鳳岐的眼中含著淚意,嘴角卻彎起,帶著柔軟的笑容。
“如果可以,能不能試著重新愛我,現在的我,雖然不如以前那樣好了,但一樣很愛你,只多不少,你或許可以試一試,試一試來接受現在的我,非池啊……”
他的手臂突然用力,緊緊地把魚非池箍在胸前,如果可以,他想剝開自己的胸膛,讓魚非池看見他的悔恨,他的內疚,他的深情。
魚非池一直垂著的雙手緩緩抬起,熟練地抱著他的腰,就像以前無數回一樣,入手才驚覺,他真的瘦了好多好多。
“石鳳岐……”
“我在這裡,並且永遠不會離開你。”
“石鳳岐……”
“不要推開我,試著來愛我,除了愛大地眾生,也可以試著來愛一個凡人,不用墜入泥濘,以你喜歡的方式來愛我,非池,試著來愛我。”
魚非池抓緊了他後背上的衣服,深深的無力感讓她感到絕望,無法控制自己的失控感使她覺得自己再次成為一個廢物。
她哭到聲音嘶啞,哭得肝腸絞碎,她卻不知該如何告訴石鳳岐,她已經不太記得,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好像那些瘋狂的歲月都是前塵往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相守的決絕都作黃土,寧可失去靈魂也要死守著一個人的勇氣都成虛空,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再去愛一個人。
石鳳岐胸前的血溢位來浸紅了魚非池的衣衫,鮮血的味道在他們兩之間糾纏,像極了他們一起走過來的這條路,鮮花著錦,伴著血腥,從來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芬芳甜蜜,總是路過了無數人的屍骨,交織著甜美的血腥味。
魚非池輕輕推開石鳳岐,看著他胸口已經紅成一片衣服,也看看自己身上的血跡,再看看石鳳岐毫不介意還帶著微笑的臉龐,她又哭又笑,紅腫著雙眼:“你一世聰明,怎麼會信這樣的蠢方法?石鳳岐,你是不是傻啊。”
“但你的確在慢慢好轉,不是嗎?”石鳳岐淺笑著說,又用手輕輕擦去魚非池臉上沾到的血痕,“遲歸用了那麼多靈丹妙藥都沒辦法,我總得什麼法子都試一下,他有一句話沒說錯的,是我把你害成這樣,我理當負責。”
“不要再這樣了,我不可能喝著你的血,來調理我的身體,石鳳岐,你會把我變成罪人的。”魚非池揭開被鮮血浸濕的衣衫,提著自己袖子擦著石鳳岐的胸口,看著那一道又一道的傷痕:“多久了,你到底這樣多久了?”
“沒多久。”很久了吧,從在軍營的時候,看到那本雜書上記載著的方法,自己就開始了,幸好有滿霖,若不是她,還真不知怎麼瞞過魚非池。
“你被騙了你知道嗎,我的身體不是用藥可以調理的,更不是你的血可以救的,石鳳岐,我不想你死,一點都不想,你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好,你要活下去你知道嗎,我答應過上央,答應過隋帝,答應過以前的自己,會讓你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那麼你呢,非池,你呢,你到現在還是不肯告訴我,你到底會遇到什麼樣的變故嗎?”
“我的變故是不可更改的,就像太陽會升起,月亮會落下,天上會落雨,地上會開花,石鳳岐,別再白費心思了。”
“所以你是說,我救不了你,對嗎?”
“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我會自救的,我從來都不是一個隨便放棄生命的人,你知道的,我很惜命。”
“非池……”
“石鳳岐,如果你真的希望我重新愛上你,就別再做這種事。你也曉得我心思狠,不愛的人哪怕為我去死我也不會動容,做再多的事我也不會感動,你看南燕世子,也看阿遲,我不愛就是不愛,做什麼我也不愛,所以你也一樣,你不要再犯蠢,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你很煩,強迫我去喜歡你,讓我內疚難過,你……”
魚非池突然說不下去,這樣違心的話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她難過得蹲在地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