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石鳳岐,錯過了她轉變的重要時刻,便再難以入她心房。
石鳳岐久久地看著魚非池,兩人之間再無對話,長久持續的沉默並不便他們之間尷尬,他們坐在這裡,彼此對視,都很坦承。
其實不愛了這件事情真的沒有什麼好值得責怪的,感情的事從來不由自己,不是說一個人想愛誰就能愛誰,想不愛誰就能不愛誰,所以,石鳳岐連怪魚非池的地方都沒有。
沒有料到的是,有一天他們相見,會用這樣的方式說開以前所有的心結。
相比此時魚非池的胸懷,那些心結小得可以忽略不計,不過是紅塵中一點微塵,而她擁抱的是整個紅塵。
她有錯嗎?她沒錯,她只是虛幻得好像不似塵世中人,太過超脫,太過高遠,太遠不可觸控。
若說以前她是天上的雲,愛著自由的風,那麼她此時是救世的主,憐憫整個蒼生。
而石鳳岐卻還是個凡人,有著七情六慾,生死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下下八大苦,他每一樣都佔有,他沒有魚非池那麼高的境界,他不能超脫。
很久以後,他抬頭笑了一下,一滴淚劃過他眼角,快速地沒入發端,他說:“你為何而來陵昌城?”
“定天下,你呢?”魚非池問他。
“好巧,我也是。”石鳳岐笑看著她,“你為何要定天下?”
“為天下而定天下。”魚非池笑答。
“我為你而定天下。”石鳳岐站起來,走到魚非池跟前,將手放在她面前,他的手瘦了很多,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如此一來,我們可以攜手並肩。”
“陛下……”
“叫我的名字吧,聽著習慣了。”石鳳岐笑容很溫柔,“不管我們的出發點如何,不管你是否還愛我,至少我們有共同的目標,五年之內,非池,我與你,取天下,定須彌,開太平!”
他的笑容溫柔深情,他的目光堅定有力,他在白衹舊地的時候就跟瞿如說過,他要這天下,要為魚非池把這天下奪在手中,要讓她活過五年之後。
他不似魚非池有那麼崇高的目標,也不似她那樣超凡脫俗,他要做這件事的出發點簡直是小得不能再小,可是他覺得這比任何事都重要,比任何大義都要可靠。
那麼,不必理會誰的原因更為大義凜然,至少,他們兩個現在有了共同的目標,因為這個目標,他們便會捆綁在一起。
魚非池遲疑了一下,才慢慢抬起手放進他掌心,石鳳岐緊緊握住,捏得她指骨發疼:“非池,我把你從天上拉下過來一次,我就可以把你拉下來第二次,但我不會再這樣做了。”
“非池,你是自由的,做你自己吧。”
他輕輕印了一個吻在魚非池額頭,要怎樣深的情,怎麼厚的愛,才能讓他說出這樣的話,把一個曾經那樣執著,那樣狠氣的人改變成一個願意去成全的人,恐怕世間難有一種計量之物可以算出來。
成長的不止有魚非池,還有石鳳岐,石鳳岐的成長在於,他終於知道如何正確地去愛一個人,不是寧死也要把她綁在身邊,不是讓她徒手生撕了自己的羽翼,不是剝奪她的自由只為了成全自己的深情。
愛一個人,首先是尊重她的選擇,石鳳岐尊重魚非池的決定,她若要愛蒼生大地,沒關系,自己愛她就可以,或許,也能順手愛一愛這蒼生與大地。
畢竟她還在這裡,就應該感恩上天,不可再貪多,貪多之後總是失去。
那一吻帶著濕潤軟糯的觸感,淺淺地印在魚非池額間,魚非池放在石鳳岐掌心裡的手,指尖莫名輕輕一顫,連著心尖也微微發顫。
“要聽一聽陵昌郡的現狀嗎,我已經到了好些天了,很熟悉這裡。”石鳳岐低頭笑看著魚非池。
“你身子好像不舒服,又受了傷,不用休息嗎?”魚非池看了看他肩膀處被鮮血染紅的衣衫問道。
“放心好了,我自小習武,這點傷不礙事,身體不舒服也只是這些天沒怎麼睡好,等晚上好好補一覺就可以了。”石鳳岐拉著魚非池起來,走到後方的書桌處,攤開了桌上的地圖,“韜軻師兄在這幾天就會發起攻城,我已經加強各處防守,但是隻有防守怕是不夠的……”
他手指指著佈防圖各處機關,說得很認真,眉頭都輕輕擰起,面對韜軻這樣的強敵,石鳳岐也不敢吊以輕心。
魚非池問過石鳳岐為什麼會出現在陵昌城中,石鳳岐只說他要保衛他的國家,有強敵入侵自當身先士卒,未說其他,魚非池也就不再多問。
本有著天塹之隔的二人莫名之間如同往昔一般,依舊有著極好的默契,魚非池說上一句,石鳳岐總能接下一句,一些只有他們之間才明白的小梗也時常會把兩人逗笑。
有時石鳳岐低頭看著魚非池指點江山的模樣,會産生錯覺,覺得好像魚非池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但這錯覺轉瞬即逝,她看向自己的雙眼不再脈脈含情,也不會再跟自己撒嬌撒野,她從來只對愛的人鬧小脾氣,對外人她永遠剋制知理,就像此時一般。
好像什麼都沒變,好像一切苦難都不曾存在,好像,他們依舊相愛。
好像,什麼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