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九,我需要他。”魚非池輕輕握著南九的手,讓他松開劍柄,自己抽出了石鳳岐肩膀上的長劍還給南九,看著那道流血的傷口,魚非池說:“天下需要他。”
“小姐!”南九恨聲道。
“帶阿遲下去,我有話要跟他說。”魚非池的話裡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她看了遲歸一眼:“阿遲,有沒有止血的藥?”
“有,但我不想給他用。”遲歸笑得明媚,看著石鳳岐的眼神帶著鄙夷,“他不配。”
魚非池聽著淺笑:“我們說好了的,不再任性了,不是嗎?”
“那要看對誰,小師姐,你不要告訴我,你準備原諒他。”遲歸偏頭看著石鳳岐,笑得有些淡,笑得有些怪,“他,不,配。”
“那好吧,你與南九先去休息。”魚非池見遲歸如此倔強,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藥是他的,總不好自己去逼他。
遲歸與南九走出門口,南九合上門的時候,眼神狠狠地看著石鳳岐,那眼神像是要把石鳳岐的身體看穿,讓他暴斃在這裡。
世上大概除了魚非池,沒有人想原諒石鳳岐。
屋內安靜下來,石鳳岐抬手取下臉上的面具,帶著清雅的笑意看著她,一如多年之前,他總是這樣笑看著魚非池。
如果不是他消瘦得厲害,不是他臉上蒼白得厲害,嘴唇豔紅得厲害,幾乎與當年無異。
魚非池轉身看到他這副模樣,有些驚訝,不過是短短一些日子不相見,他怎麼變得如此虛弱?
“你都記起來了?”魚非池笑問他。
“記起來了。”石鳳岐也笑,用盡他所有的深情與柔軟深深地看著魚非池眉眼,老天爺才知道,他有多麼想擁抱魚非池,多麼想告訴她,自己有多想她,有多後悔,多愧疚,可是他什麼也不敢做,他甚至連去牽一下魚非池手的勇氣都沒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如遲歸所說的那般,他不配。
魚非池卻只是笑,“那你該多痛苦啊。”
石鳳岐原以為她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會是恨意滔天的怨憎,又或者是視而不見地轉身就走,像她這樣的性子是不願意讓她自己受半點委屈的,卻因為自己飽受屈辱與折磨,身心俱傷。
如今聽得她這句話,石鳳岐卻覺得,還不如痛痛快快罵他一場呢,她越是這樣,自己越是羞愧,越是覺得無顏面對她。
“是我活該。”石鳳岐沙啞的聲音聽著有些顫抖,看著魚非池的眼睛沒有移開過半分,怕是一眨眼,就像是平日夜裡的夢一般,她就不見了。
魚非池接過他手中握著的面具,帶著很淡的笑容,說:“別傻了,我知道你沒錯,何必怪你?”
石鳳岐覺得魚非池變了些,但又說不出來哪裡變了,她看著自己的眼神沒有半點恨意,但也不是空洞沒有感情,她只是好像,把自己當成了大地眾生,毫無特別之處。
就像是壯著膽,給自己鼓了很大的勇氣,石鳳岐有些發顫的手臂慢慢抬起,很輕很輕地抱著魚非池,輕得像是抱著一個氣泡,怕力氣大一些她就會在自己眼前消散。
直到胸口有了她實實在在存在的感覺,直到確認懷抱中擁著的這個人她確確實實存在,石鳳岐才慢慢閉緊雙眼,虔誠的痛苦在他眉心處堆積,貫穿他全身。
“殺我,剮我,隨你處置,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石鳳岐說,漸漸用力,把魚非池緊緊地擁在懷中,埋首在她脖子裡,喃喃低語,反反複複只有幾句話:“我是怎麼把你弄丟的,非池,我怎麼敢把你弄丟,我怎麼能把你弄丟,非池……”
魚非池抬頭看著上方,眼眶有些濕潤,真的是受過很多委屈的,很委屈很委屈,委屈得不得了還不能對他說,回想一下也很是替自己心酸,但是,都過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不重要了。
所以,魚非池輕輕推開他,讓他坐好,給他包紮著肩膀上還在流血的傷口,臉上既沒有責怪,也沒有怨恨,很平靜的表情。
她一邊給石鳳岐包著傷口一邊說:“以前的事反複提起也沒有意義了,你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其實都沒有什麼區別,其實你忘了也挺好,不用像現在這麼痛苦,你或許可以再喝一杯誅情根的水,這樣你也可以解脫。”
石鳳岐有些恐慌地看著平靜說話的魚非池,他終於知道魚非池哪裡不一樣了。
她不愛自己了。
這樣的答案一躍入他腦海之中,石鳳岐心口劇痛,連忙捂住嘴嚥下一口湧到了舌尖的血,悲痛欲絕地眼神看著魚非池。
“我很抱歉我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對你,我以前很愛你,不過,我想我不能像以前那樣愛你了。你可以說我自私,無情,薄恩寡義,都沒關系,正好我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只是眼下,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魚非池說這些話的時候,手中還忙著給石鳳岐擦掉他面板上的血跡,眼睛也沒有看向他,只是像說著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以前的事,不再論對錯,魚非池唯一有愧疚的地方在於,石鳳岐愛她很多很多,而自己,已經不能再回應這份愛了。
石鳳岐偏過頭,悄然擦掉嘴角處的鮮血,開口說話的聲音極盡全力地去平穩:“你連恨我,都不想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