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池握著枯瘦如柴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他的手真涼,哪怕懷裡還抱著一個暖爐,也暖不了他冰冷的身子。
以前這雙手,很厚實很有肉的,握著就像是自己家中的長輩,暖和親切。
“魚丫頭呀,你這麼心善,以後可要怎麼辦?”隋帝低頭笑看著她,他的頭發已經掉落得很稀疏,花白的銀絲整齊地梳著,卻仍難掩枯敗之色。
隋帝摘了朵紅色的雛菊別在魚非池發間,細細地幫她擺弄好,笑說道:“丫頭啊,你可真好看。”
“把上央流放吧,好不好?”魚非池看著他,帶著懇求一般的商量。
“現在大隋還需要他,你看這滿朝文武,誰能比得過上央?我把他流放了,誰來接任在太宰之職?”隋帝只專心地看著她發間的那朵雛菊,輕聲說道,像是提起一件根本不重要的小事一般。
“陛下……”
“陪我看會花兒吧,我以前總是忙,都沒好好看過這禦花園,現在看著,也怪好看的。”隋帝拍拍魚非池的手背,打斷了她的話。
魚非池坐在一邊,挨著隋帝,陪她看著滿院子的花開花謝,帶著有些失焦的眼神。
隋帝今日像是興致很好,與魚非池說起了以前石鳳岐小時候的一些趣事。
比如他總是叫他小胖子,是因為小的時候,石鳳岐又白又胖,跟個肉墩兒似的,手臂上的肉都堆成好幾截,所以隋帝打小就叫他小胖子,一叫就是這麼多年。
不成想,這小子他越長越高,越長越苗條,最後竟然生得如此的風流倜儻,不知禍害了多少好女兒的芳心。
魚非池便應和著他,那您這老胖子的外號卻是沒有叫錯的,您往日裡啊,真是胖得跟個球似的,圓滾滾的。
隋帝聽著便大笑,敲著魚非池額頭:“放肆,竟敢對寡人如此無禮!”
唇紅齒白的小太監在旁邊悄悄抹淚,陛下可是個好人,才不是外面傳的那樣糊塗昏庸,魚姑娘也是個好人,也不是別人說的那個殘暴惡毒,可是,誰會聽一個小太監的內心獨白呢?
石鳳岐遠遠看著魚非池與隋帝賞花大笑的樣子,還看著不時有些花瓣捲起又落下地停在他們兩人腳邊。
看得久了,他都要懷疑老胖子跟魚非池之間是不是從來都沒有過矛盾,也感概魚非池胸襟之大,真不是旁人可以相比,容得下一切惡意,也記得住一切善意。
他與上央道:“她去替你求情了。”
“嗯,不過陛下不會答應的。”上央笑道。
“你不怪他嗎?這樣的盛寵其實才是真正可怕的。”石鳳岐問道,“先生,只要你願意,我可以送你走的,不用太遠,藏在鄴寧城附近就好,如果你依然放心不下大隋,依舊可以來與我們商量說話。”
上央搖頭笑道:“公子,權力的好處在於,你可以用權力快捷便利地做成很多事,如果我只是需要為大隋出力,從一開始我就不會答應陛下成為大隋太宰。你應該知道,我只是盼著你能長大,一來完成我師父與無雙太子的臨終夙願,二來,可以讓我將這一身本事用在該用的地方,而要完成這兩件事,權力的加持便必不可少。公子啊,我的事業還未完,我不會離開的。”
“先生,再這樣下去,怕是老胖子也保不了你多久了。”石鳳岐擔憂地說道,從朝堂到民間,到處都是反上央的大旗,他一個人面臨著這麼大的壓力,換個人怕是早就要崩潰了吧?
“沒了陛下,我還有公子,我不會有事的,至於遺臭萬年,被人指著嵴梁骨罵這種事,誰會在乎呢?”上央笑得雲淡風清,不以為意。
剛好端著茶水走過來的蘇於嫿聽見了他這句話,笑聲道:“上央先生,我來大隋這麼久,你就這句話,說得最中我心意,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蘇於嫿舉著茶杯遞給他,上央也笑著接過,兩人飲罷之後,蘇於嫿說:“天下人大多是些愚蠢的凡夫俗子,我輩之人行事何需得他們歡喜?有本事,他們也站到與我等同樣的高度,方有資格對我輩指手畫腳,否則,不過都是些螻蟻之輩,何需放在眼裡?”
她一向刻薄得很,從未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這番話由她說出來,卻是氣勢如虹,大氣磅礴。
石鳳岐看上央與蘇於嫿兩人居然找到了共同話題,也只能苦笑著搖頭,拿了杯茶,敬著上央:“如果有朝一日,大隋真的由我作主,先生,我保你百歲無憂,平安喜樂!若違此誓,死不入土!”
上央滿上茶,笑看著石鳳岐,看著這個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眼角都些濕潤,雖然這麼多年裡,他總是不聽話把自己和隋帝氣得半死,但是啊,終歸沒有白疼他。
上央一生無兒無女甚至連妻都未娶,全心全意地把自己奉獻給了大隋,得大隋之主如此肯定與偏愛,他覺得,此生足矣。
“多謝公子。”上央扶杯與他相碰,痛快飲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