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帝一直在等著石鳳岐向他行禮,可是石鳳岐的身子站得筆直,久久不動,目光已接近呆滯。
“阿岐。”隋帝喚了他一聲。
石鳳岐的眼珠子動了一動,這才有點像活人的樣子,認命一般地低頭,彎腰,行禮。
司禮官抓緊著機會,再一聲:“夫妻對拜!”
今日這活兒可真不好做,司禮官只盼著這一拜快點完事兒,他們就是實打實的夫妻了,再把他們送入洞房,自己也就輕鬆了。
石鳳岐慢慢地轉過身來,與蘇於嫿對站著。
其實他不是不可以反抗隋帝,他只是需要一個反抗的理由,如果自己毀天滅地地去做這件事,卻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把隋帝氣死了,那又何必呢?
他不確信的是,如果他真的硬扛著,死撐著,不娶蘇於嫿,不娶任何人,他到最後,會娶誰?
是不是到了最後,依舊會娶一個其實沒有那麼愛的女子,就這樣一輩子。
如果最後是那樣,早一點娶和晚一點娶有什麼區別呢?
他在做著劇烈的掙紮,他知道這最後一拜的重要性。
說來可笑,比石鳳岐更緊張的人是隋帝。
這等緊要關頭他沒有去看石鳳岐與蘇於嫿,他反而看向了魚非池。
魚非池一手捧著一個茶盞,一手緩緩地拔著茶杯蓋,神色安然地小泯了一口茶水,眉目低垂,就像是低眉順眼,聽天由命的樣子,平靜地看著石鳳岐。
她越是這樣,隋帝越是不安,理當在她在眼中看到難過與悲痛。
既然她今日親自來了這裡,她就應該直面著石鳳岐與蘇於嫿的婚事,用最鮮血淋漓地方式,讓她自己徹底死心,而不是這樣視若無睹,與平常無異。
“別看了,魚姑娘,我求求你別看了,跟我走吧。”豆豆起身拉著魚非池,拖著魚非池一定要讓她離開,不要在這裡受刑,魚姑娘這不是你的錯,不該你來承受這樣的懲罰。
魚非池卻坐在那處,一動不動,一雙平靜到無常的眼睛,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石鳳岐。
石鳳岐,你答應過我,不會娶別的女人的,你指著天發的誓,若是違背了誓言,你是要被天打雷噼的。
石鳳岐,你今日若是敢娶蘇於嫿,我發誓,我魚非池以無為七子的名號,以遊世人的身份發誓,我一定會讓你成為第二個身死的七子,不惜代價,不講手段,我也會殺了你。
石鳳岐,你試試看!
石鳳岐看著魚非池的眼睛,想從她眼中看出些異樣來,想知道她一直這樣看著自己的原因,兩人久久地對視,久到所有的聲音都靜下來,所有人都發現了這不尋常之處,所有人都不敢再出聲,連呼吸都小心的摒著,生怕出半點錯。
隋帝扶著椅子撐著身子站起來,上央見了立刻上去扶住他,隋帝的臉色不再那麼喜氣洋洋,帶著些陰沉的神色,他看著石鳳岐,低沉地喝了一聲:“阿岐!”
石鳳岐像是沒聽見,依舊只看著魚非池,他覺得,只要魚非池開口,只要她說一句,不要成親,他就可以立刻脫了這身喜服,帶著她逃離這裡。
只要她說,他就可以這麼做。
雖然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沒覺得自己愛她愛得有那麼深刻啊,也沒覺得她有這麼好值得自己這麼做,那為什麼還有會這樣的念頭,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哪怕有違常倫也在所不惜的念頭。
就好像這個念頭根植於他的骨髓之內,一直伴著他一樣,成了習慣。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要用很長很長的時間去養成,更要用很長很長的時間去改掉。
石鳳岐養成這個習慣用了足足八年,想讓他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裡改掉,根本不可能。
“阿岐,咳咳咳……咳!”隋帝見石鳳岐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又喝了一聲,又覺得胸口滯著一口氣,一下子沒接上來,連聲急咳,咳得臉上都有了異樣的紅色,上央扶著隋帝趕緊坐下,拍著他的後背,又拿出備用的藥給他喂下去,忙完這一切,才抬起頭來擔心地看著石鳳岐。
石鳳岐莫名笑了一聲,笑得有點悽惶,就像當初魚非池在砂容城的時候一樣,很是悽惶。
他終於把目光從魚非池身上收了回來,看向了站在那裡已經恭候多時的蘇於嫿。
他閉上眼,什麼都不再想,把那些與魚非池有關的奇怪的念頭全都忘掉,只去聽隋帝的咳嗽聲,比起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自己的父親更加重要吧?
他動了動垂在腿邊的手指,拽緊了手邊的紅色喜袍,拉出一道道皺褶來。
他像是要用這樣的力氣讓自己活過來一般,帶著些古怪的笑意,緩緩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