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同意啊,哪怕你死了,我也一樣可以帶著大隋稱霸須彌,我真的不介意你是不是會拿死要挾我的。”淚水順著她臉頰,滑過她微笑著的臉龐。
“他介意呀,只要他同意了,你不同意也沒有用,對不對?”隋帝溫和的目光看著魚非池,透著慈愛,還有愧疚。
“你不怕他知道,你是故意病倒的嗎?你知道他的,你用這樣的方法騙他,被他得知真相之後,會更加厭惡。”魚非池微笑著的嘴角接著她的淚水,“我會告訴他的,我會說你是故意的,會告訴他你在逼他。”
“魚丫頭,你告訴他也沒用,我悄悄告訴你呀,我好不了了,我知道瞞不過你們,我沒給自己留活路。”隋帝緊了緊握著魚非池的手,像是說著什麼有趣的悄悄然一般,把聲音壓得低,帶著些俏皮的得意:“我年紀本來就大了,再撐也就是三五年的時間,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死之後,他還沒有長大。”
魚非池的淚水一直滴到隋帝的手背上,隋帝像是被灼傷了一般顫抖了一下,然後再次死死地抓住魚非池的手:“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挑中蘇於嫿了吧。別的女人在你手下都是活不下去的,她能活下去,而且,她會成為亂世裡的梟雄,幫著阿岐成長,這比什麼夫妻情深重要多了,天子家呢,很少有什麼恩愛白頭的故事的。”
“蘇於嫿以後能容得下阿岐娶很多女人,因為她不愛阿岐,她要的只是地位和力量,可以支撐她的野心,她是最合適的,你懂吧?”
他一邊說,一邊一鬆一緊地抓著魚非池的手,像是要把這些秘密悄悄地告訴魚非池。
魚非池坐在那裡,始終帶著微笑看著隋帝,仍由臉上的淚水都快要流成不河,也不曾變過笑意,只是她的眼神,不要太仔細看,看不得,看多了像是無數的星光碎在她眼中,每一片都寫著撕心裂肺的疼痛。
隋帝逼的人不止是石鳳岐,還有她。
他果然是須彌大陸上最為了不起的君王,豁得出去一切,只為了達成他的目的,也是最稱職的父親,能捨去性命,保石鳳岐一生安穩。
魚非池坐在那裡,敗給這樣的隋帝,她無話可說。
她贏得盡天下,贏不了這樣的人。
隋帝抬起手來,輕輕地抹著魚非池臉上的淚水,他自己也有些淚光在閃爍,他說啊:“我知道你委屈,但是沒辦法,魚丫頭,我沒別的辦法,可以讓阿岐聽我的話了,他太野了,我管不住他。”
“你是特意等音世子走了之後才行這一步棋的,你知道,如果音彌生在這裡,他知道你這麼做,就不會再管我的意願了,會不惜一切代價把我帶去南燕。也或許,會直接告訴石鳳岐真相,讓他知道你是不止逼了他這一次,還騙過他一次,你是挑好了時機的。”魚非池有些輕微發顫的聲音說。
“對,我是挑好了時機的。”隋帝的淚光凝成淚水,渾濁不堪的老淚順著他眼角的皺紋,沒入枕頭裡,“你看,我把一切都安排得這麼好,我就算是死了,大隋也是穩穩當當的。”
魚非池聽著低頭失笑,和著滿心的酸楚和絕望,她笑聲壓抑又嘶啞:“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逼我呢?隋帝,你等我死了,再這樣做,不可以嗎?為什麼一定要讓我直面這一切?”
“我怕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啊。”隋帝喃喃道,“我怕我活不到那麼久了。”
魚非池先前雖然因為石鳳岐被指婚之事鬧得很不開心,但是她一直都堅信,石鳳岐不會娶別的女人,像他那樣的人,絕不會娶一個不愛的人為妻,因為這樣的自信,與肯定,魚非池的心態其實一直很放鬆。
她那時想著,只要石鳳岐不低頭,再撐一撐,撐到大隋與商夷的大戰一起,她就可以把這件無關天下的小事給掩過去。
所以呀,她夜以繼日地研究著戰術,看著地圖,想著辦法怎麼攻打商夷。
所以呀,她對石鳳岐充滿了信心,只要熬過這段時間,什麼問題都不會再有了。
所以呀,當她現在被隋帝擊敗得如同喪家之犬時,才發覺自己有多麼可笑。
她費盡心機,用盡力氣,到頭來,什麼也沒改變。
她拉開了寢宮的門,外面的秋陽一下子照進來,照得她眼前一花,險些暈倒。
石鳳岐眼疾手快拉住她胳膊,看她滿面淚痕,皺眉問道:“你怎麼了?”
“他叫你進去。”魚非池空洞的眼神望著前方,緩緩推開了石鳳岐的胳膊。
她一個人走在空曠的宮殿,她知道,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隋帝這一病意味著什麼,她知道,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場病不過是一場逼迫,包括石鳳岐也清楚。
但是沒有一個人,會在這種時候忤逆隋帝的意思。
不會有誰對一個垂死之人的請求,殘忍地拒絕。
石鳳岐更加不會了,他以前那麼頑劣,總是惹隋帝生氣,如今隋帝只是想在臨終之前看到石鳳岐成家,這樣的哀求,石鳳岐不能拒絕,他無法拒絕。
就連魚非池都對他這樣的招數毫無辦法,更何況是石鳳岐呢?
魚非池清楚地知曉,現在的隋帝應該在跟石鳳岐談成親之事,成親的物件會是蘇於嫿,她將成為太子妃。
石鳳岐,終於要娶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