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池靜靜聽著,沒有發表意見。
“你怎麼看這割耳論功之事?”音彌生問道。
“你怎麼看呢?”魚非池反問他。
“提得出此種方法的人,的確足智多謀,擅用人心,但也必是心思狠毒之輩,無所不用其極。”音彌生並不知這法子是魚非池提出來了,只是公平誠實地點評。
倒也沒說錯什麼,本來就是這樣。
“還有呢?”魚非池又問他。
“還有便是,此舉在亂世中固然是好,但是一旦戰事結束,怕是會成為世人噩夢,就連那些割了耳去請功的人,也會難逃心魔折磨。”音彌生喝了口茶,眼中泛著悲憫之色。
魚非池點點頭:“沒錯,這樣做的確是有利於軍隊戰力加強,但是後果很嚴重,戰事一了,他們嗜殺殘暴的性子,卻難以再變回來。”
“你也不同意?”音彌生看著她。
“不,這方法是我提出來的。”魚非池笑了一聲,提起茶壺倒了杯水。
音彌生面色一變,似有些不敢置信:“你?”
“很驚訝嗎?”魚非池目光只看著那道茶水,沒有看音彌生:“我也很驚訝。”
“你不是做出這種事情的人,為什麼……”音彌生很難理解,魚非池最是惜眾生性命不過,連奴隸受苦都忍不得,何以能做出這樣的事?
“因為大隋必須要贏,石鳳岐必須要贏,我就必須要贏。為了贏,我們總是可以做出任何事來,不是嗎?”魚非池茶水分到他手邊的小杯中,抬起眼睛看著音彌生。
“你的意思是……”音彌生內心劇震,他沒有想到,魚非池為了石鳳岐,會做這樣的事。
“對,我的意思就是那個,所以,世子殿下,我已經不是你以前認識的魚非池了,我與其他人沒什麼兩樣,骯髒,齷齪,卑鄙,陰險,狡詐。我已經是這樣的人了。”魚非池笑看著音彌生,笑容很輕很淡,淡至於無:“世子殿下,早些忘了我,我配不上你的。”
“魚非池,你為了石鳳岐,真的連自己的本性都可以拋棄嗎?你真的要變成你最厭惡的樣子嗎?”音彌生不願相信,魚非池真的會成為她所描述的那種人。
“是的,我已經是那樣的人了,為了他,什麼都可以。”魚非池抬起茶杯,敬了他一下,自如地喝下去,繼續聽著旁邊的人熱鬧地討論著前方戰事,誇一誇瞿如,罵一罵割耳論功,閑來無事,總是要些話頭打發時間。
音彌生突然抓住了魚非池的手,力氣很大,像是下著基種堅定的決心:“如果你跟我走,你不用做這些,你不用這樣違揹你自己的良心,魚非池,你會被你折磨死的。”
魚非池緩緩地抽出手,笑對著他:“我曾經也以為我會被自己的良心折磨死,但是後來經過割耳論功之事後,我發現,我比我想象中的要堅強得多,或者說,要無恥得多,所以,還行。”
“世子殿下慢慢喝吧,我就先回去了。”魚非池起身笑道。
音彌生看著魚非池步履從容地走出茶樓,走上街頭,她可以笑著跟小販說話,買下一兩個無用的小玩意兒回去解悶,也可以面帶笑意地一個人走著,但是音彌生覺得,那已經不是魚非池了。
他要帶她走,在她徹底謀殺她自己之前,帶開離開這裡。
音彌生暗自下定了決心,不管魚非池願不願意,他都不能看著魚非池這樣墮落下去。
她若真的只是一死倒也還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自己放在刀尖上,帶著笑容,旋轉起舞,旁人為她的聰明睿智喝彩,為她的翩翩舞姿喝彩,卻不會有人看到她腳下流出來的血,快要染紅她裙擺。
當天音彌生就進了大隋王宮,向隋帝請了旨,要把魚非池帶離這裡。
隋帝有些奇怪地看著音彌生:“據寡人所知,她是不願意離開鄴燈,與你南下的,你來與寡人提這個要求,問過她的意見嗎?”
“已經不需要問她的意見了,陛下,她已被你們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被石鳳岐傷得體無完膚了,這樣的懲罰還不夠嗎?”音彌生直視著隋帝,“就算當初,她與石太子二人多次沖撞你,忤逆你,現在所有的懲罰都是她一個人在承擔,您的兒子安然無憂,快活自在,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這個理由不算是很充分,你可還有其他的理由,讓寡人動心?”隋帝對著音彌生可不是對著自己的親信四人,不是輕易兩句話就能說得動的。
“石太子,很有可能再一次愛上她,雖然他們兩個否認得很徹底,但是情之一字,不是否認,就不存在的。隋帝陛下,你還想冒一次這樣的風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