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們一起去大隋,從宮宴裡出來,你帶我去吃了一碗玉孃的豆子面,那時候,我就知道了。”
“為什麼這麼久,你從來不說?”
“一開始的時候,是因為那碗豆子面太過暖心暖肺,我想,被你收買一回也無所謂,後來的時候,是因為我知道,一旦說了,我就沒有理由繼續……繼續留在你身邊了,謊話有時候,比真相要美麗得多,動人得多,真相太醜陋了,醜得讓人不敢面對。”
魚非池的眼神依然空洞而渙散,劃過鼻樑的淚水也依然灼熱傷人。
都只怨她心腸狠,沒有人知道她掩藏著的秘密是多麼殘忍,她一次次的妥協是受著怎樣的淩遲。
退到無路可退,她除了離開,再也沒有別的選擇。
這麼久不見,兩人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與激動,沒有傾訴衷腸的深情與繾綣,甚至沒有心平氣和坐下來,問對方一句:近來可還安好。
有的只是狂暴霸道的肆虐與鮮血淋漓的真相。
魚非池真的不怨石鳳岐瘋狂地佔有自己,她能夠理解石鳳岐心中的憤怒和恨意,也能夠體會他的壓抑和痛苦,魚非池知道,石鳳岐這段日子過得不夠好,甚至很糟糕,他想懲罰自己也是理所當然。
她只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石鳳岐在分析出南九給出的線索之後,一刻也未停留,從西魏直接回到了大隋,到了皇城腳下,他都沒有去見上央與隋帝,他心急著找到魚非池,心急著見她,長久以來的思念早就快把他折磨瘋了。
自從他認識魚非池以後,他從來沒有跟魚非池分開過這麼久。
往日裡便是整日的提心吊膽,生怕魚非池會離開,所以不敢告訴她真相,不敢跟她坦白自己的身份,活怕她一旦知道了,就會慌不擇路地逃走。
當她終於離開的時候,石鳳岐便不得不強迫自己面對現實,他終於承認:魚非池什麼都知道,所以她才一直想要逃。
他翻過魚非池的身子,讓她靠進自己懷裡,魚非池也不掙紮,由著他擺弄,靠在他胸膛時,也會懦弱,也會動搖,想要說服自己將一切都放下,反正自己總是什麼都看得開,何不隨他去也好。
但始終不能忘記,那日她站在小渡口,看到的滿天火光。
也不敢忘記,舊白衹的時候,竇士君死得是何等的悲壯。
一旦離開這裡,要面臨的,就是瘋狂地殺戮,她害怕自己一閉上眼,看見的就是血光。
石鳳岐吻過她額頭,對她說:“跟我走,好不好?我犯下的過錯,我用一輩子來彌補,我欠你的東西,我用一輩子來還,非池,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他聲音又輕又軟,帶著哀求,那樣尖利的仇恨橫亙在他們二人之間,那樣恐怖的命運擺在他們面前,再往前一步,就是滿路荊棘,但他依然不願意讓魚非池離開,最多他在前方開路,鋪一條平坦大道,讓魚非池遠離那一切。
會很辛苦,但是他不在乎。
所以,魚非池,你跟我走,好不好?
面館的大門之外坐著遲歸,旁邊的竹籃裡放著幾個紅雞蛋,是陳大哥讓自己帶回來給小師姐的,說是讓她也沾沾喜氣。
遲歸高高興興地提著竹籃裡的紅雞蛋回來,看到了大門緊閉的面館,看到了外面的一匹黑馬,他坐在那裡,聽著裡面的一切聲音。
聽到了石鳳岐的話,聽到了他撕裂小師姐的衣衫發出的聲音,聽到了桌椅翻倒的響動,他坐那裡,目光看著前方,一個人聽了許久許久,一直到裡面再次沉寂得沒有半點聲音。
遲歸想著,他終於還是來了,小師姐果然沒有去找他,是他找到了小師姐。
他看到街角的屠夫提著幾根排骨走過來,看到遲歸,他問:“小二哥,你家老闆娘在嗎?我這裡留了些好排骨,給她送來燉湯……”
屠夫的話沒有說完,遲歸已經站起身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掌,手指並在一起,他翻一翻手掌,像是看著什麼新奇的事物一般。
然後他手一伸,手刀穿透了屠夫的身體,從他後背透出來,秀氣好看的手掌上滴著濃稠的血。
另一手他捂住了屠夫的嘴,不讓他發出一點聲音。
他做這動作,順手極了,自然極了,沒有半點遲疑和不忍。
“你這種雜碎,也敢覬覦我小師姐?”
他抽出穿透了屠夫身體的手掌,倒提著他的身體走在街上,臉上有著古怪的笑容,那種殺完人之後依然天真無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