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師弟一向都這麼聰明,師兄也一直都是知道的。”初止轉了轉身子,繼續看著石鳳岐,神色也很從容:“所以,師弟,你可以準備大隋的厚禮了。”
“我什麼也不準備,我就是好奇,你跟魏帝是怎麼說的。就算魏帝再無能,也不會眼看著你賣掉西魏而無動於衷,更不要提他那位王後,也算是厲害角色。”石鳳岐鳳眼半睜,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初止,他倒是想知道,初止是如何瞞過魏帝的。
初止卻道:“師弟難道忘了,我說過的,他像個白痴。”
“這樣說對自己有恩在身的一國之君可不適合,不管怎麼樣,是因為有了西魏,有了魏帝,才有了現在的初止師兄你。”
石鳳岐不是很同意初止給紀格非的評價,評價一個人是不是白痴,不該以七子作為標杆進行評論,紀格非再怎麼膽小怕事又懦弱無能,也不是愚鈍之輩,怎麼也跟“白痴”這個詞兒掛不上邊的。
“我去到任何一方都可有所成就,回這西魏不過是為了一吐當年惡氣,為我父親謀個公平。魏帝看中的只是我七子的身份,而非我這個人本身的能力,這與當年大師兄與管晏如之間的君臣友情,有很大的區別,所以,我自然也不會如大師兄那般,對魏帝,對西魏,死心塌地。”初止說,他總有他自己的道理。
石鳳岐笑了笑沒接他這話,須彌大陸混亂了這麼多年,有很多人都沒有國家這一詞的歸屬感。
今日流落在這裡,明日逃亡在他方,命都難保的情況下,誰還有心思考慮愛國這樣大的問題?
所以初止有這樣的想法,也不足為奇,石鳳岐不認可,但是也不加以指責。
“師兄的意思我知道了,我會給你一個答複的。”最後,石鳳岐只如是說。
“師弟可要盡快,時光不等人,尤其是我們,最是等不起。”初止說了句頗有深意的話,七子的命運甚是可憐,像是被驅趕著前進,旁的人可以歇一歇,他們卻是連睡覺的時間都是在浪費生命。
石鳳岐大概是眼下最不關心十年之期的人,反正他是鐵了心,蠻橫地抱著了不起大家一起死的念頭,所以初止這話對他意義不大。
於是他只道:“再怎麼快,也得我去向隋帝拿個主意不是?我又不是大隋的帝君,這麼大的事兒,我怎麼好作主?”
“我卻覺得,石師弟你要做主的事,誰也拿你沒辦法。”初止笑道,現在七子的身份都開始一一明瞭,只有這位石師弟,身世依然像個迷,什麼都是也不是,像也不像,摸不透他的底在哪裡。
“師兄高抬我了,如你所見,我現在不過是一個爛醉如泥的廢人。”石鳳岐攤手。
初止不再說話,石鳳岐若是廢人,世上怕是沒有什麼有用之人了。
他只是起身,行了一禮之後便退下,走到門口處的時候還是多說了一句:“石師弟還是少喝點酒吧,若這須彌一統,你說不得還要多活幾十年的,總好過早早就把這身子喝沒了,若小師妹在此,也定是不想看到你這番模樣。”
石鳳岐聽他此話一笑:“多謝師兄關心,我會注意的。”
唉,倒不如當年在學院裡大家感情沒那麼好,如今也就沒這麼多煩惱。
等到初止離開,石鳳岐癱著身子,懶懶失神的目光望著從窗子裡透進來的陽光。
像是想著事情,也像是什麼都沒想,就這樣幹看了很久很久,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看到最後,他低聲細喃:“如果你在,你會不會看得出,商夷的底牌是什麼?”
屋子裡空蕩蕩,沒有人來回應他,越發襯得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寂寥與落寞,好像全天下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也許是太過寂靜,靜得他覺得這溫暖的冬陽也是多餘的喧鬧,他眸子一合,遮去了漆黑的眸子,放任自己沉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初止來將商夷與大隋的動向告訴石鳳岐,是不是投之以桃,想讓石鳳岐報之以李,眼下並無辦法可以確認。
他跟魏帝之間又到底談了些什麼,這事兒也無個外人知曉。
但是以初止跟商夷往日的關系,他絕不可能就這麼簡單就把商夷的底細告訴石鳳岐,這卻是肯定的。
石鳳岐昏昏沉沉睡了大半天,天幕將黑的時候,才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又洗了把臉,颳了鬍渣子,確認自己這一身不會沖撞唐突了那位愛吃醋小心眼的魏帝陛下後,才負手在身後,慢步出門。
他越發清瘦,眼神也越發沉凝,比起當年的鋒芒與驕傲而言,現在的石鳳岐更加內斂,他正在慢慢收起一身的驕傲,斂掉所有的銳利,越來越清貴。
多希望世上還有人記得當年的大隋舊太子石無雙,那位國士無雙的太子殿下,正是如今石鳳岐越來越像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