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季瑾嘆聲氣,在她英氣的面容上浮著哀愁,“如果可以,請一定要答應,保護好竇士君,讓他活下去,我只希望,他可以活下去。”
魚非池眼看著眼前這位叱吒風雲,無懼千軍萬馬的季將軍,她將所有的柔情都只融入這一個小小的請求,她堅強而勇敢的面貌下,藏著這樣一顆柔軟且深情的心。
魚非池不可能不答應。
“待你歸來,你與我大師兄隱居去吧,我會盡我全力,讓他好起來。”魚非池鄭重許諾。
季瑾點頭,心裡也知道,竇士君的身子,怕是很難在短時間內有所好轉了。
那一夜的長談,所有的話,季瑾都記在心裡,臨走之前其實她還去見過石鳳岐,當年二人也是鬥酒比武的好友,她生性豪邁,不拘小節,與石鳳岐的那段友情不說有多重,但至少都值得她記掛在心頭。
也是石鳳岐實在會做人吧,不論去到哪裡,他曾經結下過的朋友,都不曾忘記他,都待他真誠。
兩人又喝了一次酒,都沒有說話,石鳳岐知道自己有愧於白衹,有愧於季瑾,無法說更多,但季瑾心思坦蕩,她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註定的,怨不得旁人半分。
所以她不怪石鳳岐,怪不起,也怪不得他。
說到底,都是命罷了。
站在函郡城頭的季瑾回想著這一切,想過了魚非池,又想過了石鳳岐,最後她細細慢慢地想著竇士君。
有些後悔,幼時該學作畫,這種時候,便能提筆將他容顏細細描下,而不是隻能在心裡反複地臨摹他的樣子,他無數種好看的樣子。
她與竇士君初見並不是在這幾年,早在竇士君上無為山之前二人便認識,只是那時候他們都還是小孩子,分不清什麼男女之情,也分不出什麼是青梅竹馬,只是二人關系極好,一個掌軍中,一個管朝堂,二人配合默契。
後來是竇士君歸來,他越發的豐神俊朗,越發的溫文爾雅,腹有詩書氣自華,他在無為山浸淫三年,比之當年更為令人側目。
只要他站在朝堂上,就好像,白衹的一切都可以有救,有他在,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什麼事情都可以託付於他。
粗魯的,野蠻的,只知與刀槍為伍的季瑾,在不遠的地方注視著這位高大偉岸的男子,愛意叢生,便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何其有幸,她不是單相思,她得竇士君傾情相待,於無聲處,於無息處,二人情投意合,走到一起,是如此的順其自然,沒有任何外人強加幹擾,沒有誰來破壞,就連白帝都為他們祈福。
換一個盛世太平的年間,他們兩人必是一段佳話,一份良緣。
“竇士君,我無所求,只盼你能好起來。”城頭的風很大,把季瑾自言自語般小聲的話,拉扯破碎。
她低頭看著手裡的信,信中說,想要救竇士君,今日出城來見,過時不候。
以季瑾的智慧,她又如何不知道,這是一個計,但有時候,人大概是最愚蠢的動物,明知是計,也會飛蛾撲火一般地沖上去。
風揚起她的發,滿頭青絲披肩時,方讓人驚覺這位令人望而生畏的將軍,她原是個女子,是位紅顏。
她戴上了頭盔,束好長發,握住了長刀,沉聲道:“開城門!”
“將軍!”隨從單膝跪下,眼中含淚:“將軍,不可啊!”
“全軍按本將命令列事,不到時辰,不得出城,不得動手。”季瑾長刀一揮,跨上白馬。
這馬是當年竇士君送給她的,那時他說:“你是女兒家,該配一匹與眾不同的好馬,方顯你出眾。”
馬是好馬,人是好人,命,不是好命。
後方將士苦口婆心地勸,跪在地上求著,將軍,此去兇險,難有活路,將軍三思啊!
季瑾回頭輕笑:“白衹的命已經定下了,漁陽郡中自有高人為白衹求存活之道,可竇士君的命,只有我一人能求來,我不去,誰去?”
“將軍,難道你就要棄三軍將士於不顧,如此自私嗎?”
“我留下的錦囊,你們到時候再開啟,你們不會有事的,白衹也不會有事的。我季家為白衹滿門忠烈,此心可以鑒天,可以照地,我季家無愧於白衹,無愧於天下百姓。如今,我只想做一回我自己。”
季瑾把一切都安排好,韁繩一抖,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