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竇士君的目光久久地停在季瑾身上,眼中的掙紮,不捨,痛苦,還有不可反抗的絕望,如有實質一般盈在他眼中。
那樣一位沉穩內斂,氣度磊落的男子,他此刻端端地坐在那處,卻莫名透著一個失敗者的頹廢氣息。
所以今日他在城門口說:如今的白衹,哪裡還容得一個人的樂意與不樂意。
他是在說他自己啊!
魚非池輕輕掩住嘴:“他這是要把自己喜歡的女人嫁給別人啊!”
“我晚上去找他,看看有沒有別的招,孃的,竇士君對自己太狠了!”石鳳岐灌了一口酒,心驚肉跳。
他兩正說著話,那場上第一站出來的人果不其然是初止,來自西魏最後又回到了西魏的初止,四師兄初止。
魚非池突然看不下去,也吃不下半口飯菜,放了酒杯一個人靜靜地也迅速地離了席,跑到殿外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
她在大殿裡,感覺自己快要被逼瘋了。
她一個人在那裡不知坐了多久,只是腦海中一直浮現著竇士君往日對他們的種種好,對自己好,對初止也好,對每個人都很好,他是那樣好的人,為什麼要受這樣的磨難?
還想起了當年在學院裡的舊時光,那些泛著竹香的回憶,那片他們時常前去嬉鬧玩耍的竹,那七件白衹穿過碧綠竹林的童話般的畫面。
他們也曾經是,親如血脈相連的家人啊!
初止怎麼下得去手?怎麼狠得下心?怎麼做得出這種事?
她都不敢回想剛剛竇士君眼中的絕望有多麼強烈,那樣溫潤的一個人,要多深的痛苦,與無奈,才有那樣強烈的絕望眼神?
過了很久,突然有個聲音叫她:“你是魚非池吧?”
魚非池抬起頭來看,正是季瑾,相對於竇士君的絕望,季瑾的面色要平靜得多,她端詳了魚非池一會兒,說:“我聽竇士君說起過你,他說你很可愛,像他妹妹一樣。”
“你別說了。”魚非池都快要哽咽了,竇士君對她越好,她越見不得竇士君把他自己逼成這樣子。
“原來你還很善良。”季瑾笑道,“老石沒喜歡錯人。”
老石,大概是在說石鳳岐吧。
“你喜歡我大師兄嗎?”魚非池想問。
“喜歡啊。”她卻承認得很快。
“那你……”
“我為什麼不反抗,不掙紮嗎?”季瑾笑起來很好看,有一排很白的牙,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貌,但是有她自己獨特的味道,“我若是反抗了,誰來延緩白衹亡國的命運?”
“白衹早晚會……不是你的一樁婚事抵擋得了的。”
“我知道,但是,能抵擋一時是一時,讓百姓少做一刻鐘的亡國奴,是一刻,所以,這還是值得的。”她說得好輕松,好像她的犧牲不值一提,為了這個國家而付出自己的青春,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命運,都不值得一提。
魚非池突然覺得這些女子都好偉大,都比她要偉大,不管是當年的溫暖,卿年,還是現在的季瑾,她們每一個人都好偉大,偉大得值得眾生仰望,她們付出了一切卻毫無怨言,如此坦然地直面著自己的命運,不懼與國相系,不懼與民相牽,她們好堅強,背負得起這麼重的擔子與責任。
再反觀她自己呢,是如此的懦弱,如此的卑微,一味的逃避,只想逃到越遠越好的地方。
真是比不起啊,跟這些精彩而又偉大的紅顏相較而言。
“季……季將軍,我很欽佩你。”魚非池本來想叫她季姑娘,可是突然覺得,將軍這個稱謂,更配得上她。
季瑾桀然一笑,搖了搖頭:“我聽說過你在後蜀與南燕做的事,相比之下,我更欽佩你的智謀與縝密,我只是粗魯的女人,日日與刀劍為伍,實在沒幾分大智慧,這白衹若不是有竇士君一直在扛,早就不存在了。”
“我想幫他,他也想幫我,而我們之間,最好的幫助就是……誰也不要再掛念誰,各自行走在彼此該走的道路上,如此,方可保得白衹再平穩上一段時間。”她轉身望著大殿之內,這是鮮少有的,行宴之時未發出生歡笑與絲竹聲的時刻,大殿裡安靜壓抑得令人崩潰。
“初止師兄他……嗯,他是個……”魚非池想說一些初止的好話,讓季瑾心裡好受一些,可是她想了又想,卻想不出一句合適的話,最後只能苦笑著裝閉著,算了,不說了。
這是季瑾與竇士君的選擇,他們選擇為了白衹放棄自我,都已經是這樣崇高的使命了,她還能說什麼?只能祝福,只能祈禱。
“你是在為我難過嗎?”季瑾笑看著魚非池,她不要這樣笑啊,笑得越好看,越是難以看清她是不是難過得無法言說。
“算是吧。”魚非池恢複一點理智,苦笑道,“也或許,是在為你與竇師兄兩人難過。”
“真是個好姑娘。”季瑾笑著拍拍魚非池的手臂:“如果有機會,記得多和心愛的人相守,我最對不起竇士君的,是這兩年我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練兵之上,沒有陪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