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兩個貴人,在他年老的時候回憶起時,嘗到的只是滿嘴的苦澀,只怪當年太年輕,禍與福,分不清。
幾人從酒樓裡出來,已是夜露順葉而下的時分了,月色稀薄,滿天的星鬥綴在半空,一副好景。
魚非池瞅了瞅天上的滿天星,暗自尋思著他們無為七子的七顆星在哪裡,鬼夫子那老不死的玩意兒,下了這麼大一個套,十年後是不是真的要命喪於此?
她認真地算了算,十年後她才二十六歲,要是那麼早就死了,那是正兒八經的紅顏薄命啊,太不值當了。
想來想去也無甚用處,她寄望著另外幾位師兄師姐,求著他們真有如此天大的才能,早些一統七國,保得她貪生怕死的小命一條。
但是轉念一想,若真個要一統七國,那便是這後蜀啊,那大隋啊都要保不住了,好說這兩地方也有她一些熟人,比方說那上央,比方說這卿白衣,怕是也沒個好日子過了,想多了也是頭疼。
於是不想了。
反正這才第一年不是?總還有好些日子可以逍遙快活,別平白給自己找不快了。
她甩甩袖,挽上了南九的手臂,一邊走一邊哼著小曲兒,聽不明白她唱了些甚,但南九覺得,好聽,小姐唱的歌都好聽。
兩人在路上走啊走,走到了一個小渡口,小渡口平日裡沒什麼船隻來往,比不得偃都大渡口熱鬧繁華,所以也就清靜。
清靜的地方有點什麼聲音都不容易遮住,所以便聽得那方有一女子嚶嚶啜泣,聽著甚是可憐。
魚非池拉住南九,想著這時候若走過去,那啜泣的女子怕是要難堪,不如等一等。
她站牆根邊,再次看看天上的星辰,心想著日後出門定要好生看黃歷,不然總容易遇上不該遇的事。
“我當初若知道你就是南燕世子,我就不讓我哥答應燕帝退婚了!”卿年小妹一聲悲泣,撕心裂肺的難過,聽在外人耳中都於心不忍。
“長公子殿下,不論我是不是南燕世子,也不論這門親事燕帝退不退,我都是不可能會娶你的。”音彌生的聲音果然平淡得毫無人性,石鳳岐沒說錯,這位玉人,幾乎沒什麼常人感情,他淡漠疏離至極。
“為什麼?明明……明明你知道我若是嫁給你,對南燕總有好處的不是嗎?你不是未來的南燕帝君嗎?為什麼不肯答應呢?”多可憐的長公主,為了嫁給音彌生,已是願意拿國家利益作餌了。
“我本也不想做什麼南燕帝君,若是娶得長公主就可以成為南燕帝君,那在下願意祝福長公主早日覓得良人,並且那人成為將來的南燕之主。”音彌生平靜無奇地說道,隔著城牆,魚非池都能想象出音彌生面無表情的那張臉了。
“你不要喜歡我嫂子,那是我嫂子啊,你這樣讓我以後怎麼面對石大哥,怎麼面對我嫂子?我嫂子也不會喜歡你的,你難道不知道嗎?”卿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你也不要喜歡我,我不會喜歡你的,長公主,我不想耽誤了你。”
“你!”卿年哭得聲音都破碎,“你不是人!你就是塊石頭!”
“在下在南燕的別號,的確是玉人,也就是塊頑石。”
“音彌生,我今生非你不嫁!”
“恐怕要讓長公主失望了。”
然後傳來快步跑走的聲音,就算是卿年那般好的心胸,都受不了音彌生這等冰冷刺人的話,可想而知,這音彌生待人疏離冰冷至何等程度。
魚非池輕輕靠在城牆上,長嘆了一聲氣。
“為何嘆氣?”音彌生的聲音冷不丁地傳來,南九一步攔在魚非池跟前,對外人吝嗇之極的笑容,他倒捨得給南九:“我不是你家小姐的敵人,你可以對我放心。”
大概是他笑起來真的有魔力,就連南九警覺性這麼高的人,聽了他的話之後也放鬆了一些,遲疑地轉過頭看著魚非池。
魚非池依舊靠在城牆上,她一向,都是一個極其敏感的人,雖說“他喜歡我”是一種極易出現的錯覺,但是魚非池可以肯定,此時站在自己不遠處的這個男人,他對自己是有感情的。
這種事說來有點令人羞赧,但魚非池卻很坦然。
她說:“借用世子殿下你一句話,我不會喜歡你的。”
音彌生莞爾一笑,滿天星光黯上三分,淡去三分,散了三分,還有一分,在他眼中。
“你在石公子那裡聽說過我許多事,他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是一個沒有執唸的人。”音彌生笑聲道。
“沒有。”魚非池誠實道。
“我很少對什麼事情有必得之心,有則最好,無則不求,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我並不會纏著你,也許某天我就想通了,便會主動離開,不作打擾。”
音彌生含笑的聲音很好聽,平緩而悠然的溪水遇上了冷泠泠的石,揚起了小小的白色水花,不是多激烈,但是很清冽,很透徹。
也是難得見一人,說起自己的缺點與優點時,結合得如此之妙。
魚非池站直身子看著他:“便祝世子殿下,早些到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