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這些土地多為貴族所有,替貴州們種地的農夫們都不會怎麼用心用力,要把這些地一一分發給百姓,讓他們自己來種,這樣才能激發他們勞動的熱情。
這且不算,這些土地若是要轉賣,那賦稅也是高得嚇人,徹底斷絕了奸商做糧食與土地買賣的打算。
後來他還轟轟烈烈地做了不少事,有人說好,也有人說不好,但是一個事兒好不好,帶來的意義是否深遠,總是要過些時候再來看,就眼下而言,上央並不是很在乎別人如何看他。
他一直想做這件事,公子來大隋之後,也應承過會讓他有機會做這件事,如果公子將機會給了上央,上央自當盡全力去把這件事做好。
這可是一件……連無為學院的司業們都要仔細斟酌商榷,甚至激烈爭吵辯論之後才敢讓上央去做的事啊。
大隋國在須彌大陸最北邊,而與大隋對著的最南邊,是一個與大隋截然不同的地方,那裡幾乎只有夏冬兩季,夏天長達九個月,秋天的脖子還未見著,便直接入了冬天,冬天從不見雪,只有陣陣濕冷的風帶來寒冷的氣息,春天還沒露個尖兒,轉眼便要入夏。
剛到三月末四月頭那個地方就已經能感受到夏天的熱烈了。
音彌生,便是那個地方的人。
那地方,是南燕。
這位南燕國的世子與豆豆不一樣,豆豆是一路往北,他是背向豆豆沿江南下,將回到他闊別兩年的故國。
回南燕的這一路,音彌生都在回想著學院裡兩年的事,他上學院的原因與其他人都不一樣,別的人或多或少都抱著些抱負之類的崇高理想,他卻只是想去看一看無為山到底長什麼樣,山的形狀如何,山上的溪流如何,山上的氣候如何。
想知道這些,唯一的辦法便是成為無為學院的弟子,畢竟無為學院普通人根本沒資格靠近。
他翻開一本冊子,冊子上畫著山川河流數不盡,旁邊還密密麻麻地寫著小字,他愛極了這些山水風光,一生所願無非是看盡天下好河川,賞遍世間好風情,再著一本《須彌志》,讓世人也能知,他們目光之外的世界是何模樣。
這位別號“玉人”的世子,他攏好冊子收進袖中,睡在沿江而下的烏蓬船裡,兩岸傳來猿猴的清嘯聲,撐船的船伕抖一抖蓑衣上的水,恭聲道:“世子殿下,皇上有旨,待你一出學院,便讓你立刻進宮去。”
音彌生在烏蓬船翻個身:“何事要見我?”
“聽聞是給您相了個女子,皇上說,世子您已到適婚年紀,該立一房正室了。”船伕回話。
音彌生微微睜開眼,琥珀色的瞳仁中,光彩黯了黯,換作兩年前,他或許便這麼應下了也不一定,畢竟那把龍椅將來要擱在他肩上這種事,他都懶得再去反抗了,多一門婚事也算不得什麼。
可不知怎地,他突然卻生起了些不情願,如果他一生無法選擇未來的命運,是不是可以選一選陪著他走完這命運的人呢?
他眼前浮現出一個人的模樣,她在學院裡橫行霸道的時候,音彌生其實在遠遠的地方默默注視過,有一回他去學院後山畫地勢圖,見著她設了陷阱還利用了後山裡難見的虎頭蜂殺了三人,最後給她自己鼓鼓勁打打氣,喊個“一二三”的號子,推了三個人屍體下深淵。
那番年紀小小卻一本正經,鎮定自若的樣子,當真是令人覺得又好笑,又可怕。
音彌生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眼前就冒出了她來,可是好像她在眼前這麼一橫著,自己便有些不情願應下皇上指的婚事。
“再看吧,我先去一趟後蜀。”音彌生他沉默了許久之後說道。
船伕皺眉,似有些難辦的樣子,小心地問:“那皇上那邊……”
“就說我那《須彌志》尚未錄完,暫時並無成家的心思,讓他算了吧。”音彌生道。
“可是那位女子乃是……”
“我困了,到了後蜀偃都渡口,再叫我起來。”音彌生說罷,閉上了眼睛,遮去了琥珀色的眸子,似是入睡了一般。
船伕不敢多言,他侍候世子已有多年,卻好似也從未得這世子半分信任過,他好像,對誰都沒什麼感情,感情都沒有,更不要提信任這種東西了。
船伕先把船掉了個頭兒,剛剛經過了那渡口他未停下,現在要去後蜀的偃都他這是逆流而上,得往回再走上時辰。
又開啟了養在船上的鴿籠,寫了封簡訊放在信筒裡,在浩瀚的煙波江上一拋,那白鴿掠過了江水綠如茵,兩岸的高山懸壁寫來高曠,自有一番天地悠悠浩大的意境在裡頭。
下山後的弟子們大多如此,在離開學院之後,他們便要重新回到他們的人生軌跡中,投身於這七國的滾滾洪流,以微末之軀,激起這洪流浪花一點白。
至於將來他們是乘風破浪的浪裡白條個中好手,還是被一掌拍死在岸邊的一團水花,都要等到七子下山之後。
到那時候,天下的風雲才開始真正的詭譎變幻,誰也不敢說,誰就一定是笑到最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