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人稱石無雙是國士無雙,隋帝說:呸!
他要這國士無雙的美譽做什麼,他命都沒了,要這浮名給誰看?
本來葉家以為,他犯下如此大罪,又被隋帝知道,應是必死無疑,隋帝卻只是讓他殺了自己一個兒子來賠罪,本以為這是皇恩浩蕩,後來方知,是殘忍無方。
十五年過去,隋帝終究是前來尋仇了。
漫長的記憶淹沒了葉廣君,記憶裡葉華採的模樣都開始模糊了,原來真的只有仇恨才能使刻骨銘心,使記憶不死。
葉華明被他親自安排人淹死在了酒壇中,那酒壇是平日裡葉華明用來浸泡豔奴雙足釀酒用的,他慘白又絕望的臉一如十五年前,哭著喊著,父親,父親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而葉廣君只是默然地站在一邊看著他被一點點按下去,面上無喜無悲,便是他放過葉華明,無為學院的人也不會放過葉華明,隋帝也不會放他,他只會死得比此時更難看。
反正都是死,死在自己手裡總好過再便宜了隋帝。
葉華明在哭喊許久之後,終於慢慢地沒有了掙紮,頭朝下浮在了酒壇裡,旁邊是他平日裡收集來的好些漂亮玉足,一隻只地浮在他身邊。
他也曾是鄴寧城中有名的人物,也是年輕一輩中驕傲的人,耀眼的光,可在大人們的謀算前,顯得如此的輕微,毫無份量,有如塵埃,隨手一拂,便是死亡。
而葉廣君自縊於房中,晚到了十五年的報應終是到了,他留了個全屍,死得體面。
訊息傳到宮中禦書房時,隋帝正認真琢磨著剛摘回來的臘梅,臘梅插在瓶子,透著傲然,聽了太監的話,隋帝隨意點點頭:“嗯,死了就死了。”
“陛下,二皇子請旨前去太安寺靜修三年,為大隋祈福。”太監說。
“好啊,難得他有這份心,讓他去吧,不必來宮中報備了。”隋帝笑呵呵道。
“是,陛下。”太監彎腰,“還有就是,太子殿下的側妃今日暴斃而亡了。”
“嗯,無妨,一個妾室而已,沒多大點事。”
“那要讓太子殿下搬回宮中嗎?”
“不必了,寡人看外頭那太子府邸蠻好看的,空著也是浪費,就讓他住著吧。”
“皇後娘娘在外頭跪著呢,陛下見不見?”
“她大概是覺得禦書房外的雪景好,想賞賞雪景,就讓她多看會兒吧,看夠了她自己會回去的。”
“陛下,鄴寧城外,三萬大軍,撤了。”太監依舊是那般尖細低小的聲音,沒有任何變化。
隋帝握著剪子修梅枝的手卻停了下來,望著這臘梅許久沒有說話,老太監看著這跟自己一般胖矮的陛下,覺得陛下甚是可憐,比自己這個閹人還要可憐。
“撤了就好。”隋帝說道,爾後又笑了一聲:“現在的年輕人啊,火氣這麼旺盛。”
老太監貓著腰悄然退下,留得隋帝一人在殿裡待著,隋帝將那瓶修剪好的梅花小心地搬到書桌上,再爬上椅子坐好,笑眯眯地看著那盆梅花,小聲道:“無雙啊,你小時候最喜歡梅花了,今年禦花園的梅花開得好,父皇陪你看,你別急著投胎轉世,多陪陪父皇。”
外面的雪慢慢小了下來,老太監守在禦書房外頭,看著裡面透出來的淡淡暖黃的光,再看看跪在外頭這一身華服的皇後娘娘,默默地低下頭,想著這一晚上,他怕是又要值夜到天亮了。
同一天晚上,雲客樓裡的司業們圍著爐火煮酒,外面的雪飄進來,飄進了杯子裡,淡了些酒的醇香,多了些雪的凜寒,艾幼微看著飛雪說:“雪小了。”
“我記得,當年來這大隋國的無為七子,好似是叫欺雪?”
“嗯,那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只可惜……”
“唉,這林家與石牧寒到底是保了下來,咱們這事兒雖然幹得不地道,但也不得不辦啊。”
“頭疼死了,這天下七國有強有弱,往事紛雜,哪裡是那麼好扯清楚的?學院每回收弟子了,都叫咱們挑幾個帶下山,說是長見識,其實長什麼見識,把這水攪得更渾了而已。”
“還有一年零兩個月。”
“什麼?”
“離新的無為七子出無為,還有一年零兩個月。”
眾人心頭一跳,每每到那個時候,司業們的內心都是撕裂著疼痛的,痛了幾十年,都快要痛麻木,只盼著,這一次的無為七子不會讓他們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