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兩人回到客棧的時候,石鳳岐斂了先前的沖動憤怒,拱手向幾位司業行禮:“方才弟子沖撞了司業,請司業們責罰。”
司業們拍拍一晚上一直哆嗦個不停小心肝兒,罵道:“你個臭小子,不尊師重道便罷,竟然還在這裡耍橫!趕緊滾回去睡,當心凍死你丫!”
石鳳岐眼中含笑,又看向這一晚上被驚得不輕的其他人,好在其他人大概是得了司業們的命令,誰都不曾對今日之事有多問,韜軻指了指後廚的方向:“廚房裡還有熱水,師弟你還是快泡個熱水澡吧,別凍出毛病來了。”
就連遲歸都扁著嘴:“你餓不餓啊,你要是餓的話,我把給小師姐留的飯拿一點給你。”
“餓啊,趕緊送我房裡去!”石鳳岐當然不會客氣,立刻應下。
“撐死你!”遲歸扁著嘴罵一聲,“噌噌噌”地跑掉了。
魚非池眼看著他們笑與鬧,只是走到隋帝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禮:“陛下。”
“誒。”隋帝個子還不如魚非池高,皇袍在身也無幾分威嚴,有點期期艾艾地看著魚非池,像是想上手碰一碰她,又不好意思碰她的樣子,也是滑稽可愛。
“林家與石牧寒,你們想保我們也就算了,但對葉家,切勿仁慈。”魚非池笑著說,但眼中有很明亮的光,令得她眼神靈動而有力量。
“寡人知道了。”隋帝點頭,聽聞這姑娘,她最是恨奴隸生意不過,想來死活不肯放過葉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不過隋帝本也沒準備對葉家留情,答應下來倒也沒什麼。
只是隋帝有一事不明,或者說,他是想考考魚非池,他拉著魚非池袖角,問道:“魚姑娘,寡人問你啊,雖然咱們都知道太子會答應葉家的婚事,因為咱們布了個局等著葉家往裡跳,但是葉家並不知道啊,葉廣君他憑什麼就斷定太子會答應這場親事呢?”
這是一個很意思的問題,很繞口,但也很關鍵,在葉廣君的視角來看,太子是絕不可能與願意與葉家結親的,更不會娶葉華儂,他太子若不肯答應這門婚事,那麼他所有的計劃都是空的,無法得到施展。
葉廣君是如何肯定,太子會一改態度,答應成親的?
魚非池想了想,看著這眼睛都胖得眯在一起了的隋帝,說道:“大概,葉廣君也知道太子想替他哥哥,石無雙報仇吧,在葉廣君看來,太子唯一可以報仇的機會,就是今日這場大婚了,葉廣君清楚,他的計劃瞞不過太子,太子也會將計就計答應親事,葉家再安排林家做後手,本來,林家應該是大軍壓陣的,不是嗎?”
隋帝聽完她的話,眨了兩下那小小的眼睛,厚實的肉手拉起魚非池的小手,拍了拍她手背:“想給石無雙報仇的人,是我啊,小姑娘。”
他說罷放開魚非池的手,門口小太監喚來軟轎,撩起簾子扶著隋帝坐進去,魚非池竟從他那肥胖的身軀裡看出蒼涼。
隋帝並未回宮,而是一路去了葉府,葉府滿府的紅綢依然掛得喜慶熱鬧,只是府上卻鴉雀無聲。
就像是在等著隋帝一般,葉廣君搬了張椅子坐在院中,看到隋帝進來時,神色沒有半點驚慌。
“十五年了,你終於還是來了。”葉廣君開口。
隋帝胖子慢步走進院子,在四周轉了轉,又看了一番這院子裡的景色,笑了一聲:“十五年過去,你府上一切倒未曾變過。”
“陛下,是來取老臣性命的嗎?”
“你的命,我自然是要取的,但不急在這一時。十五年的話,總是可以說上很久。”隋帝招人搬了把椅子過來,坐在葉廣君對面。
相對於葉廣君一看便是滿腹毒計的臉,隋帝看上去簡直是人畜無害,一副看上去很好欺負的樣子。
“你等了十五年,就為了等今天?”葉廣君又問。
“不,我要除你葉家,這十五年裡有太多機會了,你知道我的,我只是比較善良,不愛殺人。”隋帝笑呵呵道,“等到今日的原因呢,不過是覺得,當年無雙死時,我讓你也賠了一個兒子,若是再對付你還由我出手,未免顯得我石家後繼無人,所以把機會留給了後輩。不曾想,你家後輩如此不中用,竟被一幫外來的孩子耍得團團轉,還讓太子撿了個便宜。”
隋帝笑聲說道:“葉華明,真是不如葉華採,當年,我把你兩個兒子綁在這個地方,讓你挑一個給我殺的時候,你應該挑葉華採的,那今日這戲,就要有趣多了。”
隋帝說著在腳下的地方劃了兩個圈,十五年,十六歲的葉家長子葉華採,與十四歲的葉家次子葉華明,就被隋帝綁著跪在這裡,隋帝笑問著葉廣君:“葉卿,你覺得哪個兒重要些,告訴我,我給你留著。”
葉華明哭著求著,喊著大哥,大哥救我,大哥我不想死,年僅十六,文武雙全,聰慧善良的葉華採,滿眼是淚,叩頭求死,換得弟弟活下去。
葉廣君悲痛之下,抱住了葉華明,而葉華採的腦袋,被隋帝提走,聽聞那晚,宮中傳來戰神賦,曲調悲涼,聞者愴然,自些,大隋國再無人敢奏此曲。
十五年後,隋帝再來這院子,問一問當年的葉卿,十五年前,你留錯了人,今日可後悔?